唐阮玉小时候常被说女气。
他长得白,眼睛生的是杏眼一双,嗓子眼儿也纤细。每回他着一身白毛衣,脖子缩在毛茸茸的领头里,就像一头冻伤了的小鹿。眼睛眨巴,脸颊红通。
他依赖上洛珩川,是从洛珩川有一次帮了他开始。
“喂,小娘炮!”唐阮玉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人瘦小,书包却沉,像座小山压在他背上。他走得慢,背后的声音就愈发地响。唐阮玉背脊一僵,抓着带子的手握成了小拳。他停住脚,扭过头去,小脸嵌着愤怒的表情,嘴唇死抿,却骂不出一个脏字。
后面那小孩儿咧着嘴哈哈大笑,伸手指着他的脸孔,故意走近了瞅。唐阮玉皱着眉往后退,那小孩儿就往前一步,他退一步,对方就逼近,直到他的后脚跟抵到花坛,他用余光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才变了变脸。
“你…你想干什么!”唐阮玉感觉牙齿磕拌着了舌头,咬得一阵麻疼,他即刻倒抽一口气,五官都扭曲了。
小孩儿张大眼睛,不怀好意地将唐阮玉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他的脸快贴上唐阮玉的胸口,他动动鼻子,像条狗似地嗅着味道。唐阮玉疼出了生理性眼泪,牙齿将舌尖咬得更狠了,他疼得快站不住,小腿直抖。
“他们都说,其实你是女孩。”小孩儿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他的眼中渗出一股强烈的浊黑的恶意,像黑河底下谣言的怪物,张牙舞爪,吐着信子。
唐阮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阵恐惧与通电的激流感从背脊上游到脑后。他忽而头脑空白,耳朵里全是嗡嗡回响。
“…放开我!”唐阮玉一瞬间失控大叫,推搡之间,他一屁股跌到了身后的花坛中,丛中植被高耸,竟然一下子吞没了他的身体。书包垫于背后,起了些微弱的保护作用。唐阮玉吃痛,不免呻/yin,他甚至还来不及撑起身体,直觉下/身一凉,他破口大喊:“救…!你放开我!”
他被抓住了。小孩的手劲怎么会那么大。他怎么一点都挣脱不开,唐阮玉出于本能抬腿就踹,可某处被捏在手里,切肤之痛防不胜防。
天越来越暗了,就像谢了幕的舞台,红布变黑布,除了更显Yin沉以外,黑天墨地,还透露着Yin气。
洛珩川今天下课的时间,比平时还晚。
临近考试,老师拖堂就变成家常便饭。他走到小区的时候,都快六点了。
“…”洛珩川踩一双轻巧的气垫鞋。左腿一并靠拢的时候,鞋面落地无声。他猝然低头,发现地上有剩落的废土,泥泞丁点,从花坛边缘溢出。洛珩川忽而眯眼,他转头,将视线撇向已经快和墨夜融为一体的高丛。
洛珩川抬腿踩了上去,枯草敏感,顿时发出脆生生的呼叫。洛珩川又停住了动作,他挪开了脚,视线锁定枯草,他俯身,伸出食指将几根指甲盖大小的白毛黏到手上。他搓了下,似乎若有所思,又往里走了两步。
“……”唐阮玉的书包在争抢中被扯开了盖儿,书全撒了出来,满地的铅笔如筛倾倒,倒得稀里哗啦。
“还给我!”唐阮玉忽然脸色巨变,本就冰白的脸色更如冰窟,他声嘶力竭,可张口闭口,却冷得凑不出字句来。
“……”洛珩川终于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叶绿,他愣了几秒,可眼神在短暂的几个来回后,顿时就有了判断。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仗着身高优势将扯着唐阮玉脖子的男孩一把扯住,他双手用力,扣住其肩,男孩一个重心不稳,身体难以平衡,仰面摔在地上,同时甩出了攥在手心里的玉坠子。
“咣当。”玉碎玉殒,变成半掰。
唐阮玉一下子哭出了声。
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双手在地上扒拉,玉摔碎了好几块,他一块不敢漏,手拢着那些碎块,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洛珩川表情紧绷,忽而皱眉。
再转头看那小孩,被洛珩川一推之后,被他的气场不自觉地所吓,见他一身黑,脸上也没多余的表情,俨然一副与年龄不匹配的冷酷同敌意。他抓起书包连滚带爬,洛珩川刚想去提他的后领,被身后的哭声猝然打断。
“……”洛珩川硬生生地收回了脚,脚底膈应,他蓦地一顿,将脚挪开—是一支断了芯的铅笔。他心里咯噔一声,继而弯腰拾了起来。
唐阮玉蜷成一作团,他像一个白玉团子,被戳开了外衣,露出半肩。他这会反倒没了声音,头埋在膝盖里,几片尖锐的碎片探出头来。他手指冻得通红,受不住冷风吹,不禁抖。
洛珩川随着唐阮玉,在他身边一起蹲下。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替他将书包拉过来,将散乱了一地的书簿逐一拾起,手掌在书封上抹了抹,灰脏的土就掉了下来。
“......”唐阮玉感觉眼前被一影子晃过,接着身体被暖意所覆,他怔滞,不免仰头,目光再落,他的身体被一件厚衫所裹,尺寸不合,但罩他身,却传来丝丝暖意。
洛珩川已经替他把包提在手,迈步往前走,唐阮玉见洛珩川的背影,Jing神才恍然,处于本能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