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为天星之枢,自古就是帝王所用,在楚政之前,这个字从未用在皇子身上。
楚政出身中宫,是皇后的头胎,他上头只有两个妃嫔生的哥哥,一个早早夭折,一个自幼病弱担不得重用。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楚政才是皇帝第一个健康正常的儿子,他出生时,天际星辰陨落,群星划过夜空,碎光照亮了半片天际。
他在子夜时分呱呱坠地,皱巴着一张小脸老老实实的蜷在襁褓里,除了刚出娘胎哭过一声之外,就再也没哭过。
楚政是天生的皇室子弟,他年幼开蒙,天资聪慧,文武双全,行为举止滴水不漏,从头到脚皆是有板有眼的皇家做派,他仿佛是一个天生的模板,在他之后降生的弟弟妹妹也有出类拔萃的,可任谁也无法同他这位三哥平分秋色。
这样的皇子,不受恩宠才是稀奇事,楚政十四岁出宫立府,十六岁带兵出征。
少年王爷纵马拉弓,杀尽侵犯边关的敌寇,他得胜回朝那一日,都城百姓夹道相迎,山呼朝拜之势盖过了迎接帝王的阵仗。
这一趟之后,楚政领到了一个宸字,宣告封号那一日,不是没有礼官上书表明此字僭越,但楚政的父皇并未理会。
所谓荣宠之至便是如此了,中宫嫡出、年少有为、民心所向,再加上皇帝龙体抱恙迟迟不愈,仍是少年的楚政在一夜之间成了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登上了无人可及的高位。
在那段年月里,没人不知道宸王殿下,孩童口口相传的童谣,说书人徐徐道来的讲段,多得根本数不清楚。
朝臣们称赞他贤明勤勉心怀天下,百姓们感慨他年纪轻轻已有君王之姿,甚至还有人已经开始暗自期待楚政登上皇位,为他们开拓一番太平盛世了。
中宫欢喜,百姓期盼,朝臣希冀,天下敬仰,只差一步就可触及皇位的楚政是举国上下最耀眼夺目的少年,可没有人想起他们应该去问问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问问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
柳沅一瘸一拐在城里绕了一圈,林弋与他终究有几分情意,没有强留他。
他在七扭八拐的街巷里绕了很远的路,待确定身后没有追踪,他才加快脚步往楚政藏身的地方去。
午后日头昏斜,杂草丛生的巷道里没有多少日光,楚政困得点头,听见脚步声才勉强清醒,他听了柳沅的话,老老实实的等在这,腿疼了又麻,麻了又疼,最后实在熬不住才一屁股坐到地上睡过去。
“沅沅?是你吗?沅——”
高高大大的男人正贴着墙根蜷缩成一团,昏暗的光线照不清他的脸,他穿着山野乡村里最常见的破旧布衣,头上叩破了边沿的草帽,少经打理的长发乱糟糟的披散着,就算林弋亲眼所见,恐怕都难以将他和传说中的宸王对上号。
“……是我,跟我出城,把帽子戴好,低头走,别出声。”
柳沅稍稍沉默了一下才低声开口,他伸出手捂了楚政的嘴,担心楚政出声引来别人。
他知道楚政不该是这样的,堂堂宸王殿下不该是这样的,可他做不到。
这世上只有他眼里的楚政是不一样的,他眼里的楚政不是宸王,不是皇子,不是要做未来皇帝的储君,他眼里的楚政永远是当年那个沉默孤独的锦衣少年。
“沅沅,我腿麻……呜……”
楚政舍不得拿开柳沅的手,他一边含糊不清的嘟囔,一边倚着墙根直起身来,然后垂着颈子脖子,一个劲的趁机亲柳沅的掌心,他在这窝得时间太久了,两个脚底跟针扎的一样,一走路就是五颜六色的疼法。
“——真的疼,等太久了,沅沅抱,抱一下——”
楚政有理有据的去柳沅身前,耷拉下眼角,他现在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傻子,任何枷锁桎梏都与他无关,他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记不起来,他只知道他现在难受,所以他应该以此为由,腻腻乎乎的凑过去跟柳沅撒娇。
“沅——唔!”
楚政没指望自己能成功,当柳沅真的轻轻抱住他的时候,他又惊又喜的眨了眨眼睛,差点惊得咬着自己舌头,雀跃的小火苗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呼得迎风生长,烘得他心头发热。
“沅沅?!”
“听话,我们先出城,就坚持一下,出城了我就扶着你。”
雁城的城门窄,车马缓慢,林弋此番只是来探查城内情况,没有带人手,柳沅和楚政先后随着人流出城,他们混在车马之中,不曾被人留意到。
待出城几里,车马渐疏,柳沅趁着前后无人,带着楚政拐去了山道,离城奔逃的百姓多是往远离边关的另一个方向去的,他们进了山其实就算安全,但柳沅还是按着楚政在林子里多窝了一会,直到天色彻底暗下,他们才动身往村里走。
这一来一回,足足折腾了一整日,半袋粮食,几包草药是他们仅有的收获。
楚政在家里生火的功夫,柳沅特意去跟邻里街坊讲明了城里的情况,村里人宽厚淳朴,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而且如今开了春,家家户户都能匀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