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柏问我人海茫茫,何况无言很可能早就在大火里面做了鬼,问我怎么找。
无言曾经是宫廷的舞ji,在礼部会记录他的名册,后来作为赏赐送给我,那一定也会有转入孟氏玄门的优伶记录。
这些记录在礼部都可以找到,而且我一直觉得,八大家族对孟氏与江氏的人员进出,一定有更为详实的文字记录。就像鬼书生所言,孟府里面有细作。
所以我们要入京都,想办法把优伶名册弄到手上。
我们千里迢迢穿越大漠,北上来到京城外,便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乾朝帝国坐拥五湖四海,周边十八个番邦列国,每年都要向乾朝皇帝进贡。农耕粮锦、珠宝美玉、奇珍异兽、异域美姬……
梦柏在出大漠之前,倾尽了五年来做商队累计的全部财富,将我塞进了鲁丹国进献的美姬之中。他与其他人加入了运送进贡珍宝的队伍,但是却无法进入京城。
坐在宝蓝色的天蚕锦缎轿辇中,穿越一道道守卫森严的朱红大门,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作为进贡的美姬,在皇帝设宴前,我们会和其他进献的宝物们一同送进礼部下设的清点局。
孟氏灭门前,这个清点局一直由八大家族中的乐府掌管。
“天宫乐府,人间美差”,是那些受差遣的无品小厮之间传唱的一句顺口溜,意思很直白,因为乐贵妃受皇帝的偏袒庇护,乐氏族人在京城享受着清闲又“肥美”的差事。
譬如说我们这些进贡的宝物,如果在清点局被乐府看上,那就没有机会进入朝贡的宫廷宴会,亲受皇帝点策,然后再被封赏给大臣和权贵们。
五年来风餐露宿,我的面貌有了不少的变化。
十六岁时的江司白是个锦衣玉食的瓷娃娃,脸庞圆润,饶是生得白嫩,还是会再抹上几层白玉脂粉,在红润的唇上点上赤血色的朱砂。乌发十六年来从未剪断过,被侍女梳成高高的发髻,再插上三五个翡翠步摇。华服美裙色彩艳丽,身后的裙摆必要拖出三米以上。
但是现在我的脸颊消瘦,一身轻薄的蓝色鲁丹裙,断过的发丝只垂在腰畔,按照鲁丹的风俗,并未梳任何发髻,而是头戴一个带纱的金丝冠,遮住了鼻子以上的半张脸。
梦柏在进献美姬的名册上为我取了个新名字,叫阿库勒 纳溪,在鲁丹语中,是飞翔的意思。不仅是名字,连我的来历也编得像模像样。在美姬名册里面,阿库勒 纳溪是一个鲁丹人和汉人生的孩子,所以我才会长相这么像中原人。阿库勒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姐姐在鲁丹已经嫁人,而弟弟刚刚十五岁。阿库勒因为母亲来自乾朝,所以不仅Jing通鲁丹歌舞,同样也擅长乾朝中原的歌舞,因此被鲁丹国王视作宝物,献给乾朝尊贵的皇帝陛下。
“阿库勒!那位皇帝陛下的大人叫你出去见他。”和我一同来的鲁丹美姬并不是人人都会唱歌跳舞,琪娜说着蹩脚的中文,传达着她口中大人的命令。
我走到屋子外面,因为是他国的贡品,我不需要对皇帝之外的其他人行礼。我匆匆扫了一眼,然后垂眸站在那个琪娜口中的“大人”面前,对方看上去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腰间挂着三连玉环,是乐氏男子的着装打扮。我不记得见过这个孩子,想来是个乐府旁支或是侧室的儿子。
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还是被侍女Jing心打扮、戴着满身珠琅玉翠的江司白的时候,将头放在无言腿上,与他说起乐府当家人,礼部正品主司乐琴言,听说他已年过七十,却又取了一房妾室。听说他有三十几个儿子,二十多个女儿,老大已经五十多岁,继承了父亲的品性衣钵,也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而乐琴言最小的孩子是十二房生的小女儿,在他纳新姬的前五天刚刚出生。
那个下午无言比平时更为沉默寡言。我曾好奇问过无言的家人,但是他只说上不得台面,不肯与我讲,我那时还猜想,他也必定是有个混账父亲和软弱的母亲的。不管权贵还是卑微舞ji,仔细看家室人lun,撕了那些锦缎的遮掩,还不是一样的龌龊不堪。
眼前这个乐氏的小子匆匆扫了我两眼,便让我随他走,他手上拿着一张户契,是刚刚誊写过的,阿库勒 纳溪的名字旁盖着乐府府姬的红印。那意思便是我已经被收入了乐府,不用在宫宴上去见皇帝了。
这件事倒是如我所愿,一开始在礼部停留的时候,我还在想办法希望能如此。
但我还什么都没做,莫名被收入了乐府,内心又不安起来。
乐府用来送美姬的车很随意,没有了天蚕锦缎,不过一个普通棉布装饰的马车,我和另一个番邦的美姬一同坐在车上,乐氏的那个少年和一个比他略年长些的少年一同坐进了车上,看着装打扮,也是一个乐府的公子。
我看另一个美姬的身形和打扮,似乎也是一名进献的舞女,这一点倒是和我一样。
“呸!什么西府颜公子,好像这偌大的乐氏西府就只有他一个公子一样!一群谄媚的哈巴狗,还什么送给‘西府颜公子’!呸!恶心谁呢!”那个年长些少年一路上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