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阿尔乔姆脖子上挂着个U型枕到了穆索尔斯基剧院。早就在穆索尔斯基当一级独舞的同门师弟朱利安憋着笑给他送来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东西,堆在化妆间的桌子上:
“眼影盘,粉底,无火香薰,毛巾,海绵柱,卸妆shi巾,iPhone充电线,眉笔,印第安捕梦网……”
“……无火香薰?”阿尔乔姆实在忍不住打断道。
“你不是很喜欢香薰?”朱利安理直气壮道。
“你怎么知道?”阿尔乔姆问。朱利安说得倒没错,他从小就喜欢香薰,无论是香薰蜡烛还是Jing油,都有能让他Jing神放松的功效。尤其是在重要演出之前。今晚的《斯巴达克斯》也是他第一次上台跳这部剧,算得上意义重大,
“哦,我看过你们那一届的vlog,在YouTube上。”朱利安虽然只比阿尔乔姆小几岁,却彻底是互联网上长大的一代,可以说生活一半属于剧院,另一半寄托在网上,“你宿舍里还有蜡烛台呢。”
阿尔乔姆早就认识这个低几届的学弟,在后者跟着学校到模范剧院观摩的时候堵住他要合影时就混熟了。更巧的是朱利安在接下穆索尔斯基剧院的正式合同之前,还跟了一轮克里姆林剧院的德国巡演,算是实习,担任主要角色——以克里姆林的巡演剧目来说,说白了,男性主要角色全是王子——的轮换演员。
所以朱利安和迪米特里也是熟悉的。
“啊,是……”阿尔乔姆痛苦地回想起被自己的舞校老师开开心心发在网上保留至今的学生时代黑历史。无论是夏季在欧洲游学时和迪米特里在法国街上互相挖苦,还是在宿舍里和迪米特里就中间地带谁去扫地的问题争执不下,还有,当然,排练和考试的录像,全都还挂在老师的YouTube频道上。
最可恨的是毕业演出的前夕,迪米特里和老师串通一气,扛着摄像机从前者的第一视角录下了阿尔乔姆在宿舍紧张地抱着香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传奇舞者纽瑞耶夫的演出录像,一副近乎虔诚祈祷的样子。
朱利安想必把这些录像都翻遍了。他不仅喜欢上网乱逛,也确实早就在上学时就表现出很憧憬阿尔乔姆在模范剧院的位置。如果朱利安当初能留在莫斯科,像阿尔乔姆一样毕业加入模范剧院,他就会是历史上第一个供职于莫斯科模范剧院的美国舞者。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就算最后他选择了穆索尔斯基剧院,朱利安对模范剧院舞者的尊敬和仰慕从来没有变过。他在俄罗斯无依无靠,也不是家中独子能获得家里多少支持,怎么想也还是工资有模范剧院三倍的穆索尔斯基剧院才是更现实的选择。
“我回去就掐死迪米特里。”阿尔乔姆一脸严肃地说。
“你掐死他我也是把vlog都看完了。”朱利安爆笑道,“你现在的补救办法只剩掐死我了。”
阿尔乔姆摇摇头,又从桌上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挂件:“这个……印第安捕梦网,又是怎么回事?”
“在美国,象征着好运。”朱利安说。
“美国人都……”阿尔乔姆把“有病吗”几个字吞了下去,“……这么浪漫吗。”
朱利安今天不上台,但他兴致勃勃地留下来看阿尔乔姆排练,晚上还要看阿尔乔姆演出。阿尔乔姆早就知道这个学弟的脾气:有人来客座、有活动、有饭局等等交游联络的事情,准少不了他。加班加点排演练功倒是十有**会缺了他。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朱利安虽然几乎进了剧院不久就直升一级独舞,至今大部分时候跳的角色果然也是匹配独舞演员的——往往是个有独舞段落但颇为次要的角色,真的跳主角的时候不多。不是因为剧院不重用他,是他的技术实在撑不下来一整场。但朱利安头衔和名气都有一些,gala演出和综艺节目都没少接,这么一来,安心练功的时候就更少了。
阿尔乔姆也说不了什么。哪个刚就读莫斯科舞蹈学院的学生不是暗下决心要一辈子好好跳舞,绝不辜负舞蹈学院的百年盛名?他记得老师有一次说,舞台是神坛,每次练舞、每一次演出,都是献祭。艺术即是宗教,艺术家的一生都给舞台,毫无保留,也求不得回报。这是从苏联时期流传下来的老话。芭蕾舞者不是份按时上班按时下班的工作,这职业更像一份偏执,一种疯狂。
但人总是要生活。阿尔乔姆同届毕业的同学里,他和迪米特里都还算发展不错的。还有的同学毕业就签了斯坦尼剧院的独舞位置,去年却宁可跳槽来模范剧院做群舞了,还是割舍不掉模范剧院这几个字在心中的位置。有人在模范剧院做群舞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升职的兆头。也有人同在克里姆林剧院做群舞,真的就是群舞,永远都是个“众骑士”、“众贵族”,不像迪米特里虽然是群舞的头衔,轮起班来是有不少带独舞段的角色可跳的。
但阿尔乔姆记得最清楚的是同届的一个英国同学。那时候不像现在每届都有留学生,莫斯科舞蹈学院几届在校生加起来也只有这么一个英国人,也是舞蹈学院的第一个英国学生。
俄罗斯人是不惯和外国人来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