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歧大蛇在电脑的文档里翻到了方飞雪过去的日记,写着那个女孩的喜怒哀乐。文字平淡而直白,没有一点文豪的气息,不值得人们咀嚼回味,但他看得几乎感同身受。思念,痛苦,希望,绝望,他都感觉到了,如果可以,他很想抱抱那个可怜的孩子,对她说睡吧,一切已经过去了。
但是感同身受又如何?我是她吗,或者说……她是我吗?
“注定是回不去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八歧大蛇看着自己的手掌,淡淡地想道。他的手上沾染了所有可以称得上罪恶的气息,如果业果有实体,大概可以将他裹成蚕蛹羽化时的茧。不过他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恣意,那幅无形的枷锁随着式神录的损毁一并碎裂了。因为他再也没有以前禁锢自己的本体,他变回不去了,无法再自欺欺人的缩回那幅躯壳中露出人畜无害的样子。
什么都没有了,包括我自己。
在他下楼后不久,职业英雄们顿时将他包围起来,他感觉到那些人们敬畏而又畏怖的微妙情绪,明明害怕到了极点,却还要打上道德的旗帜给他冠以罪名,要将打破体系的他给按照规矩送入监狱。于是当第一枪响起时,他恢复了那身古老的狩衣,狰狞而忠实的蛇首环绕着周身,化作无数骨蛇扑咬向对神不敬的凡人。毕竟,如果要作战的话还是这样方便猎杀一点。
八歧大蛇不喜欢杀戮,他是邪神而不是杀神,波澜壮阔的生活并不是他的追求。在最初的迷惘状态解除后他越发的感觉到杀戮的无趣,如果可以,他很想说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大不了我不再做许愿的事,一笔勾销如何?毕竟看戏也可以去电影院,那里的生离死别虽然假的令他犯困,可是依然能作为开胃小菜。不过想也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因果需要一个交代,就像现在这般。
“那么来向我讨回公道吧,凡人。”他对着英雄们这么说道,双瞳泛着冷色的光泽。
神念之影所带来的神魔空间使天地为之一暗,这片漆黑而寂静的领域是八歧大蛇的主场,漆黑蛇影自前冲的数人头顶冒出,好似黑色的彼岸花自那个地方一簇簇盛放,吸干了灵魂的养分后rou体便悄无声息的倒下,安静的像是正在做一场不会醒来的美梦。伴随着八歧大蛇的杀意,无数信徒化成的蛇魔也一并现身,在无边的黑暗中扑向恐惧的凡人。
似乎过去了万年之久,但实际上不过数息而已。他撤下了神念的影响,天边由金黄转向血红的夕阳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谨慎地一寸寸的匍匐过来,重新打点着这方被流放过的土地。殷红蜿蜒的血与光混杂在一起,变成浸满眼瞳的红,冲击着所有目睹者的视觉,带来地狱般极致诡异的美感,八歧大蛇站在血泊之中,像极了站在三途河畔的彼岸花丛。将死未死的人们在地面痛哭哀嚎,可是也很快被发作的毒ye封喉。每逝去一条生命,八歧大蛇都能感觉自己更强大一分,这是伤魂鸟的功劳。不过老实说这场单方面的屠戮他丝毫不感兴趣,是时候离开了,去找一个地方好好梳理一下脑海中有些错乱的记忆。
“这,这是……你为什么!”
绿谷出久才冲下居民楼,便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切。这方红色的世界与他格格不入,他是生机盎然的绿意,无法踏足这片死亡的土地。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学生而已,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充斥口鼻的铁锈味刺激的他几乎作呕,残肢断臂与蛇魔噬咬骨骼的咯吱声宛如末日降临。认出方飞雪的惊喜与巨大的惶恐在心间交织成错乱的绘卷,脱口而出化作尖锐的质问直指那个身影。
为什么,你是飞雪桑,你的愿望是温柔的对待每一个人!你曾经为了保护大家奋不顾身,为了我们的安危与老师争吵,我们那么担心你,谁都不愿意相信你离世的消息。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变了?
“绿谷,你现在的表情真是有趣,如果这里有一面镜子,你最好看看你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八歧大蛇应声回过身,接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打趣般说道。他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绿谷出久,无论从过去的记忆还是原有的印象里,这副惶恐与难以置信都不是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但是这份奇妙的融合感分外新奇,他想凑近过去好好看看。
他每前进一步,绿谷出久便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直到背靠墙体退无可退。
“为什么害怕我呢?看你的反应,大概已经猜到了才对吧。”八歧眼中狂乱的蛇影有着宛如相泽消太消除般的效果,让他无法像面对爆肌时那般提起OFA把他全力打倒在地。然而更多的是他知道这个人是方飞雪,他认识他的这个同学,哪怕他现在是一个罪犯。
他做不到攻击那个曾经为了他们而不惜一切的人。
“你认为我是方飞雪,对吧?”八歧大蛇抚摸着绿谷出久毛茸茸的头发,就像曾经做过的那般。
绿谷出久闭上眼,身体轻微的颤抖与泛着红的眼眶却表明了他并没有多么平静。尽管八歧大蛇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可是这般熟稔的感觉却使得他心中的那份寒意越来越大,良久,他艰涩的答道:“……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