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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柳天下母亲的事,我们是从好几张絮絮叨叨的嘴里听说的,有些旧事无法考究,只能将几个人的描述拼在一起,重叠的地方就姑且认为它是真实发生的事。他母亲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诗词歌赋水平都很不错,在画四季风景图方面天赋异禀,不知道怎么最后转去画小人书,小人书有小人书的内涵,但总比不上那么个美人阔袖执笔长卷露出一点紧致发白的皮rou好看,他们说是在看她的画,实际在看她初落于一众女人中最打眼的脸蛋,看她水汽四溢的漂亮眼睛,看她小巧可爱的鼻尖,看她饱满樱桃红色的小嘴,光看这些还不够,他们顺着轮廓往下,看她高耸的胸脯,软乎乎的,沉甸甸的,两只手托不起来,看她藏在长裙里的tun部,将一些邪恶的念头埋进去。
她在二十一岁时爱上了自己一直依托和敬重的老师,老师属实是个名声大噪的艺术家,拿起毛笔一起一落,起笔顿笔收笔都在她的心上有着详细的记载,她爱看她的老师写字,爱看她的老师认真讲解每一笔都是如何用力气的,赏画和赏字都是这样的,你光看美不美是不对的,你能体会到每一笔作者的力气,作者托出来的力气和收回去的力气交织,那种美你便在心底体会了一把,好像自己也跟着创作了一次艺术似的。她觉得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天才艺术家,他用他全部力气在艺术上,而不是像别的男人,身上一半的力气都使在女人身上。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那一晚她的老师扯住她的阔袖,将她拽进怀里,两只手托住她沉甸甸的胸脯,她怅然若失,原来她的老师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想从她的身上讨点东西来,原来他的老师不光花费力气在艺术创作上,还花费许多的力气用在她的身上,但她还是爱他,于是将珍贵的东西一并给了他。
很快她的师母从外面找来,气势汹汹,好像要当着街坊四邻的面子把她拆骨割rou吞下去,她哆哆嗦嗦不敢说话,双手拄在庭院里的荷花缸沿上,这才撑着没有双腿跪下去,她的师母在二十岁时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如今被日子苦到了,她的皱纹一天比一天多,她看着眼前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心里又酸涩又痛苦,她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我们都是女人,况且我还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我跟你讲,你莫要被男人骗了,人有七情六欲,男人只讲六欲不讲七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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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非常封建的词语形容,柳天下的母亲给文人墨客做小,前期是被爱情蒙住了眼睛,小女孩太懵懂,不能明辨是非,后期想逃开却逃不开了,她什么都没有,宛如一根飘在空中的柳絮,她得依附着他才能活下去,她的理想和信仰同时崩塌,她再也不画四季风景图了。这件事情被传到上头去了,被艺术家协会痛责,她的老师和师母立刻抛下她,她成了比ji.女还下流无耻的荡.妇,人们都说婊.子无情,ji.女也算靠手艺挣钱吃饭,而她真的不如梗着脖子弹琵琶的小ji.女。
她流了一夜的眼泪,她想好了,她要留在县里,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被多少个人戳脊梁骨骂,她要留在这里,她不想死在荒凉凄惨的地方,可能她死了都没人会发现。她需要很多证明和很多红章,为了这些红章,她从办公大楼一楼一直睡到五楼,她在很多男人的床上躺过,她甚至想不起他们都长什么样子,她也记不清自己那时是哭着还是笑着,然而她再一次被男人骗了,她永远不可能留在县里,县里容不下她,艺术家协会容不下她,她带着两个小孩子被下放到傻子屯,两个小孩子也没能留在县里,因为她睡过的男人太多了,根本找不出他们的亲爹是谁,每个男人都不敢保证他的种子能幸运地破土发芽,那片土地撒过好多种子,谁也不敢说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柳天下五六岁时,大家还对他有一点期盼,盼着他长成一个强壮、皮肤黝黑的山里人,这叫作涅槃重生,他从他母亲那个倒霉肚子里获得新生,长成放荡的反义词,长成专门批判荡.妇的人,然而事与愿违,柳天下越长越像他的母亲,他的眼睛越长越漂亮,下颌越长越俏,那副小模样像是从他母亲的脸上扒下来似的,他的身板没有越长越强壮,反而因为营养不良变得瘦瘦小小的。他从他母亲那里继承到了大部分漂亮和天真,于是很快被我和方三尺这种男人盯上,我们和当初那批拿着眼神丈量他母亲胸脯的男人没什么区别,每次见他,我们的眼神总能在柳天下的胸前聚齐,是很龌龊的。
我如此恶毒地讲话,是因为嫉妒,我用最粗暴的手段提醒和暗示柳天下: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方三尺的爱情你拿不起,你不配和他在一起,想想你那傻透腔的母亲,你也想被男人骗吗。
柳天下气得浑身发抖,他坚持泼完最后一瓢水,把自己该做的工作做完,然后仓皇逃走。
场面难看极了,这次老黄没有站出来缓和局面,他站在柴火垛旁边,独自抽闷烟,也不怕稍有不慎点着柴火垛与大家同归于尽。小林看了看老黄,又看了看我,最后十分艰难地挤出一个天真的笑脸说,小柳看着总是郁郁寡欢的,听说吃巧克力可以缓解忧郁,吃完了人会变得快乐呢。
方三尺重新戴上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