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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三尺跳出来反对,不行,这怎么能是一个人能干完的活?我看出来了,你们是在搞区别对待,你们在压榨无辜的劳苦人民群众!
我们没有在搞区别对待,我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搞区别对待的是他,是那个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方干部,起初他和我们一起乐滋滋地默许了游戏规则,这会儿游戏规则变成了惩罚落到了柳天下的小肩膀上,他又大义凛然地跳出来,用非常正义的口吻指责我们,他专挑一些语气严重且大气的词指责,活生生将我们的行为拔高,拔到一种我们从没想到的层面上去,不过我了解他,男人发慌时,越是惭愧,越是要瞎说点什么东拼西凑来的东西,以此来维护自己可怜兮兮的自尊心和即将显露出来的龌龊想法。
方三尺不再理我,他将脸上的眼镜摘下,仿佛那副眼镜是读书人的枷锁,戴上它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干活,只能读书,他把眼镜塞进口袋里,拍了拍,这回他一跃而下,跳下至少两个阶级,跳到柳天下这层贫农且成分、家室背景极其败坏的阶级上,他抹了抹脑门上渗出的两个汗珠,对柳天下同志憨厚地一笑,那笑容又温柔又有力量,是我永远也抄袭不来的笑容,是内心真正幸福的人才拥有的笑容,因而我笑不出来,我望着那种笑容,恍然回到五岁那年,我最想要的一个小老虎图案瓷碗被父亲送给了大哥,那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大哥有那么多的奇珍异宝,却单单一个小瓷碗也要抢我的,我期盼了好久,哭闹了好久的瓷碗被大哥捧在手里,那是我第一次对他下跪,我痛哭流涕,我说求求你,我好想要,我好想要哇。我的大哥在看见我满脸的鼻涕后,高傲地翘起嘴角,将瓷碗举上天,然后狠狠地砸下,那一碗我童年时期的期盼就碎成了瓷花,我的心也碎成了瓷花。
宋二代表着在场的大部分人,他们看不得年轻干部摘下眼镜,露出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却要干这个,虽说大家都是人,却在春去秋来后分成了三六九等,他们和方三尺差的多,原以为倘若双方假装这回事暂时不存在,可以求得一时的平衡欢乐,结果怎么样,还是战战兢兢地承受着最坏的结果。
老黄对着宋二挤弄着眼睛,他是顶老谋深算的一个老狐狸,老黄就像老和尚六十岁遁入空门大彻大悟地讲,老宋,你家的土墙该糊糊墙根了!有没有泥?过几天下大雨,小心塌房子!
宋二立刻接着说,比接成语接龙还流畅,宋二接住老黄的话尾讲,说我家这个土墙真是非常的不好哇!前几天下雨浇松散了,又窜进来几只耗子每晚吱吱地咬墙根,我看如果这几日不糊糊泥,过一阵下大雨真要塌房子呢!砍柴不着急,先糊糊墙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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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推来一堆黄泥,泥里夹着干草,据说这是糊墙根的顶配,而我们都不会糊墙,宋二将一小桶水和葫芦瓢交给柳天下,说,小柳,你就浇浇墙根,浇shi了,土发粘了,我好往上糊泥,要不干巴巴的糊不上去。柳天下会糊墙,宋二只是在给我们这些瞪眼看的人讲解,讲讲劳苦大众是怎么糊房子的,那话透着一种破窗户漏风的凄凉感还有一种苦涩感在里面,现实就是如此,方三尺走到哪里就闪耀到哪里,他为何总是闪耀,那是因为他身边的我们、千万个我们作配,衬得他万里也挑不出一个,单是这样作配也还好,他如果跺跺脚,脚下的我们就要战战兢兢地处理好他抛出来的所有问题,让我们一众老实人如何不凄凉?如何不苦涩?
柳天下舀出一瓢水泼下去,宋二扔出一块儿泥糊上去,两个人配合的极好,他们都是经常做农活的人,相比之下,宋二倒还生疏了一些,他活了快五十岁,竟没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做得好,可见他平时做的闲事和屁事非常多。
方三尺口袋里的眼镜没有被拿出来,他想好了,他要帮柳天下做事,即便自己的动作极生疏,别别扭扭的可笑极了,方三尺铲起一大块儿泥,不偏不倚地扔到墙根上,手中的黄泥恰好与柳天下手里的清水融合在一起,在我看来,一个像娇羞着扔下撑窗木杆的媚得发慌、寂寞得出水的金莲,一个像被美人勾着蹦高高跳的西门庆,而我就像早已注定了要死在下一章节里的大郎,究竟我什么时候吃药,得他们俩说了算,他们俩要我什么死,我就得什么时候死。
我心里仇恨、嫉妒、无能卷成了一股绳,在我的心里猛地一割,我的心脏立刻被割成几大块儿,痛死了,汹涌而出的血ye被什么东西点燃了,燃成了轰轰烈烈的一场野火,我无法压制,只能任凭它肆意横行,将本本真真的我烧的一干二净,五岁的我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愤怒和恶意,而十八岁的我已经恶意填胸。
我和老黄调笑着说,柳天下真是走运的,柳天下的母亲如果有柳天下一半幸运找个进步的老实人接下盘,也不至于正是女人滋味的时候被打进死牢里永世不得翻身,芳华绝代的破.鞋又碍了谁的眼呢?给文人墨客做小又算得了哪门子败兴的事?不过也对,正经又进步的老实人谁接大红柳绿的盘?我爸说大红柳绿都是ji.女,ji.女有不漂亮的吗?有不媚的吗?我们肯赏个面瞧上一眼,那是你靠身段脸蛋卖的本事,自己真当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