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梧凤处理完积攒了月余的事务,揉着酸痛的脖子抬起头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冷清的书房里只有他一人,似乎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听到有妃嫔来过,都被侍卫挡了回去。宫中的妃嫔大多是怀着不同目的被送进来的,不过倒也都是万众挑一的美人。
他十三岁登基,实则不过是傀儡。自那时起,朱煜便常常进贡美人,教他花天酒地,他便假意纵情酒色,只要是美人便往后宫收,平时也少不得在美人堆中周旋,全然一副耽于美色的颓废样子。
他一装装了四年,装得久了,险些也以为自己当真是风流多情之人。只有这会儿独处之时,他才清晰地认识到,他早已没有多余的感情给旁人了。
他站起身,暗卫立马出现在他身旁。
“皇上要回养心殿吗?”
“不了。”萧梧凤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朕要出宫。”
“皇上要去那里?”暗卫没有追问他出宫的原因,只语气平淡地询问目的地。
“浮叶斋。”
其实萧梧凤自己轻功极好,本不需要人带出宫。只是他功力封了一个月,如今还在慢慢恢复,这两日是不能动用内力。
暗卫带着他很快出了宫,来到了浮叶斋。
浮叶斋斋主被人带走,如今里面一片混乱。虽是混乱,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四处都有官兵看守着。
鸾音心乱如麻,又担心着一去不回的景栖,又担忧自己的未来。她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听见窗户咔哒一响,回过头,屋里竟然站了两个人。
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幸而认出了其中一人是景栖,才堪堪咽下了这份惊吓。
少年如今穿着玄色的衣服,衣袖上拿金线绣着五爪金龙,周身气派与之前截然不同。她心里震惊,便看少年展颜一笑,问:“鸾音姑娘,朕且问你,你如今有何心愿?”
多年之后,鸾音也无数次回想起那一夜的情形:清瘦而高贵的少年在月光里朝她展露出明媚清澈的一笑。
第二日,朝堂上仅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皇上赐了礼部侍郎云祈与御史大夫孙女的婚事。
一件是皇上竟然从烟花之地带回一个风尘女子封为贵妃。
“皇上!这可万万不可!烟花女子如何进得后宫?”当下便有大臣反对。
萧梧凤毫不在意地笑道:“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美人也不该问出身。这位鸾音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深得朕心,众位爱卿不用再劝。”他又看了一眼一脸正义之色反抗的户部尚书孙允礼一眼,又补充道:“还是说孙尚书之女孙昭仪不愿朕的后宫再添新人?”
孙尚书的脸一下白了,忙道:“小女绝无此意,是微臣多言了。”
萧梧凤满意地笑了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朕也不能例外。孙昭仪如此体贴,朕自然重重有赏。”
萧梧凤这番做派少不得让朝臣们在心里叹惋。昨日御史大夫连同沈将军雷厉风行铲除了右丞相一派,本是匡扶国政重掌大权的时候,皇上竟然在这等紧要关头,迎一个风尘女子入宫,实在不成体统。想来这些年在朱煜刻意的指引下,已然成了一个废物了。大臣们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到底没有人上前再说什么。
昨日怒斥右丞相的御史大夫今日竟然也没有上谏,让人捉摸不定他的心意。
萧梧凤不动声色地将朝臣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让朝臣们退下,才慢慢走回养心殿去补眠。
这一觉睡到了晌午之后。
萧梧凤睁开眼,一时间却并不想动。他在浮叶斋的那一个月里日子并不好过,不但行动受制,时时有人盯着,还三不五时被带去暗牢惩罚。若非斋主不甘在他身上砸下去的银子白白打了水花,下手还控制了轻重,恐怕他眼下也没那么轻松。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那里现在看上去没什么异常,摸起来的时候却能摸到凹凸不平的一道。他的伤并没有好,只怕被人瞧出了什么端倪故而用易容之物遮住了伤疤。伤口被捂得久了便有些发痒,间或还有些刺痛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在床上赖下去,慢慢坐起身,唤道:“疏影。”
几乎伴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身黑的青年便站在了他床前。
“替朕更衣,摆驾绯烟宫。”
萧梧凤走进绯烟宫时特意拦下了下人的通传。清冷的琴音自殿内传出,听不出一丝旖旎之意。弹琴之人似乎不太熟悉所弹之曲,琴音便断断续续并不成调。却又莫名让人觉得这断续的琴音饱含着悲凉之意。
萧梧凤绕过屏风,鸾音正背对着他。
他立在屏风旁听了一会儿,开口道:“这首曲子朕在浮叶斋时,怎么没听鸾音姑娘弹奏过?”
鸾音一惊,手下一乱,琴弦噌地一声,乐声止住。鸾音忙转过身行了一礼:“奴家见过皇上。”
萧梧凤走上前去扶起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朕倒是有些怀念鸾音姑娘在浮叶斋时叫朕的小字景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