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明明知道此情不能长久,何不就痛痛快快地放手?这样干干脆脆的难过,总好过让我们一辈子都活在凄苦的回忆里,抱着渐渐老去的身体,暗自感伤时光。
薛奇心下凄苦,却又无处言说。
在这个时空,碧水蓝天,天大地大,似乎离开凌天翌之后,他就可以处处为家。但不会有人明白的,离了他的天涯,没有了他的地方,处处不是归家。
权利、义气、道德、人性……你珍视的东西那么多,那么沉重,我究竟又排在几位?可惜,薛奇再也没有机会询问凌天翌了。可是,他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不管怎样,请相信,我今天放开了你的手。今生,我便要用一辈子来怀念,这种痛苦的滋味,定然不会好受。所以,终其一生,我也不愿意让你替我承担。
紧握住双拳,薛奇抬眼看了看头顶深沉的夜空,心中暗下决定。
松风阁。
这是凌天翌的起居室,也是薛奇现在被变相囚禁的地方。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薛奇缓步出了房门。小院子里一片萧索,而院门却是紧紧掩闭着的。萧瑟的风不知从哪儿吹来,吹不出小院,便被吹散了。
镇定地打开院门,薛奇毫不意外地就看见了门外尽忠尽职地两位守卫的侍卫。不理会二人惊异的神情,薛奇从容地抬腿,跟着便想走出这低矮的院门。
“薛公子……”
两位侍卫面露难色,但还是果断地拦下了薛奇。听他两人言辞之间,多有闪烁,薛奇怎么可能不懂,但他还是佯装不知地问道:“怎么,有事吗?”
思虑良久,其中一个侍卫才斗胆言道:“薛公子,请留步。”
“你们堡主吩咐的?”薛奇偏着头笑,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表情。半晌过后,他才苦笑着,淡淡地开口问道:“他亲自下令,把我关在这里?顺便,再派你们来看管我?”
片刻的沉默。
之后,其中一个侍卫突然弯腰,躬身淡淡地行了一礼,朗声说道:“薛公子多虑了。只是,堡主临走之前,再三吩咐我二人,务必要保护好薛公子的安全。”
“放我出去!”
咬牙切齿,薛奇只吐出这么四个字。
“对不起!薛公子。”闻言,两位侍卫同时躬身施礼,但言谈之间,却是不容商榷的坚定。“堡主临走前的吩咐,属下不敢违背。还望薛公子体谅一下我们底下人,不要让我们难办。”
“如果,我说我今天非要离开这里呢?”
听到薛奇坚决地不容质疑的口气,两位侍卫不禁同时皱眉。真要是那样,那可就麻烦了!但麻烦归麻烦,堡主的指令还是必须执行。顿了顿语气,其中一人也回答得毫不含糊:“那就只好,冒犯薛公子了!”
抬头,薛奇突然很想笑,放声大笑。冒犯!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在这些个人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介阶下之囚徒。这等卑微的身份,又何来冒犯一说?
再回眼时,薛奇清明的眼睛已找不到焦距。就这么直直地平视着远处前方的某一点,深深的,沉沦。眼光沉沉,纠结在整个黑夜之中,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依旧也陷不进去。
嘴边浮现一个凄苦的微笑,薛奇笑得分外凄凉。无力地举起右手,惨白的指尖中,紧紧地握住一片茶壶的冰凉。锋利的菱角在寒风中不停地摩擦着皮肤,勾起了薛奇的笑容。
一阵风吹来,薛奇笑着感受着。
风,已经凉了。
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腕,在月光下,薛奇只感受得到隐藏在细白皮肤下的阵阵颤抖。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但我更害怕的是,你这一辈子都过得不快乐。
念及此,薛奇再不犹豫,举起手便毫不犹豫地就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划去。刀锋过处,一道细细的红痕便出现在左手细白的手腕上,伤口并不深刻,但汩汩流出的鲜血依然不容人放心。毋庸置疑,就这样放任鲜血留下去,薛奇必死无疑。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似乎也在一瞬间。电光火石之后,两位侍卫只剩下了目瞪口呆。
左手的冰凉从指尖慢慢传来,温热的鲜血流出身体之后,竟还是热的。粘上风的凉气,薛奇疼得暗自吸了口气,咬紧牙关之后,他才低低地沉声道:“去告诉凌天翌——不放我走,我便死!”
说完,不理会二人满脸的惊骇,薛奇平静地关上了大门。
有血,缓缓滴落在地上,瞬间就开出妖冶而蛊惑人心的花。在月色下的最后一眼,薛奇都仍旧是在笑的,但笑容里面那更深沉的意味,却始终让人琢磨不透。
步履蹒跚地走回房内,薛奇的心下却很难得的清明如水。
凌天翌,这最后一次,我拿自己的命跟你赌——赌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在乎我。就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以命相搏,只求君,余生能够安好!这也是薛奇现在唯一还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还望君倍加珍惜。
剩下的,也仅是为数不多的时光。
我押上我的全部筹码,只求君能还我一个自由,也还自己一个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