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白衣神侍身后,慢慢的步入星殿,周遭的侍从早已被屏退,星殿似乎并不怎么愿意接受来此世俗的人。
这里的人很少,我只能感觉到微薄的生的气息。到处都是一片一片的白,死寂也让人压抑。我不相信最初的祈星师就是来自这样的地方。位于庆羽国境内的星殿建立不过百年,我却已闻到了腐朽的味道。这样一个逐步衰败的东西却是整个西大陆信仰的支柱,真是讽刺。也难怪有些人已经越来越不安分。
不说常年交战的西齐与苍,就是隔山观虎斗的赤鸣和带着和平面具的庆羽,哪一个不在蠢蠢欲动,妄图问鼎西大陆。忽然想起了庆言,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眼底闪烁的何尝不是好斗与野心。只是,并不纯粹是那些。
天下皆知庆羽国皇帝最喜的就是三皇子庆言,他也是最有可能登上庆羽皇座的人。庆言几乎塑造了一个优秀皇子的范本。
聪明而高傲,张扬且光芒四射。我相信其他三国是乐于接受将来有这样一个庆羽皇帝的。聪明不足为惧,天下的聪明人太多了。而光芒也迟早有燃尽的一天。最为可怕的却是那种隐藏在黑暗中嗜血长大的怪物。
庆言的尺度把握得相当好,让人看见了利爪却忽略了尖牙。所以,他不仅仅是聪明,而是狡诈的聪明人。也不仅仅是张扬,而是隐藏了黑暗的张扬。与这种人合作如同与虎谋皮与狼为伍,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而我竟然开始期待这种刺激与有趣,对我来说这大概并不是个好现象。
我当然不会相信庆言会真心和我合作。其实,我和他是一类人,对人的不信任已经深入骨髓,不是那么好根除的。可是我们仍然需要一种媒介,即使是口头上的承诺也好。皇帝的莫名行为使我们不得已站在了同一个地方。但是,谁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会维持多久,也不会知道最终会是谁利用了谁亦或是互相利用?
可我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情况了。在没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刻,暂时的有所保留的合作直到我们能看清皇帝真正的目的。
直到现在,我对庆言这个人的了解依然不够深入。他的十五岁和那个世界的十五岁少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想,所谓的帝王之家远比我想象的来得可怕!
进入星殿后,我没有见到真正维持着整个星殿的四大长老。只是在神侍的陪同下斋戒沐浴。他们眼中的轻视和不以为然太过明显,明显到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在平民眼中如神般的祈星师在这群神侍面前却成为了轻贱的对象。也对,离得越近的,看得也更加明白。
我不在乎周遭的目光是仰视还是鄙夷。这两种心态的理由都太过可笑。星殿把祈星师卖给了庆羽,不惜让祈星师以男子之身与一国皇子行‘同师之礼’,在卫道士的眼里自然会觉得耻辱。有这种目光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他们忘记了一点:祈星师是不属于星殿的,而星殿——属于祈星师。
我从浴池里起身,自己动手套上白色的丝织长袍,长发shi溽地披在肩后。赤着脚绕过浴池慢慢走向空无一人的大殿。仰头望去,头顶上一片繁星闪烁,泛着银色光辉的星星散落在整个铺成暗色的顶上,汇聚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就好像银河。
半晌,回过神来不禁嗤笑,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白痴的浪漫想法。
银河吗?我撩开贴在面颊上的长发,慢慢走到主殿的中央。两个世界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就在星殿。
身后传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晚间的凉风自背后袭来,全身都觉得舒爽。我并不习惯把后背暴露给别人,于是慢慢转过身。
“好久不见了,采若。”
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星殿的大长老竟然撇开众人在入夜的时候独自前来。言采若这三个字最近似乎常常出现在别人口中。
“那好像是我成为祈星师之前的名字。”庆若的离开最好成为秘密,永远的。这可以减少我的麻烦,当然前提是庆若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讯息。
老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庆若,只有一个言采若。”
我心中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有些隐隐藏在迷雾后面的东西开始慢慢浮上水面。我有预感,这些东西有可能连我自己都会感到震惊。
“采若,你变了,你的心并不安定。”他背对着殿门,月光在他的背后流泻了一地,白袍上泛着属于月的清辉。“当初你想成为祈星师的时候我就料到了会有今天,想不到会来得这么快。”他静静看着我,那层层皱纹与白须下暗暗流淌的悲伤让我不由得迷惑。我一向不太看得起这种情感。在权利与金钱之下,几乎没有东西能够自由的成长,他们脆弱的可怜也容易被消磨。可是他的表情竟然会让我动容,也许真的东西本身就有真的价值。
大概是看出了我心底的不平静,他又长长叹了口气。“也罢,你且随我来吧。”
他转过身,带着我一步步地绕过主殿,曲曲折折间一座优雅的建筑慢慢呈现在眼前。他站在门前,伸出干枯的手推开紧闭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