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尴尬而羞涩的沉默自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最后他主动扯开了话题。
“这世道唉,中秋节都要抓人去砍头。”
“砍头?你是说那个囚车里的人?”
“嗯,他原先是一位在朝廷中很有名望的老将军,刘定州。他为人正气,战功显赫。然而,小人欺世,佞臣为恶。因其正直而被小人所害,大王偏听亲信谗言,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其身,今日便要将他问斩于市了。唉,天道不公啊!”
“那些小人,一定是大王身边极亲近的大臣了。自古善恶不能相容,他们深恐这位将军一旦得到皇帝青睐,便会将他们的劣行一一曝光于天下。”
“不仅是大臣,最重要的是,王公宦官也勾结其中。晋安侯莫迪联手宦官总管李世安一手遮天,在外暗中集结兵力,在内迫害忠良,掀起冤案无数。然两人深得大王宠信,故朝中人人自危,敢怒不敢言。唯独这位老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堂堂直谏,劝大王削弱藩王兵权。”
“这么说来,晋安侯对这件旧事怀恨在心,所以也决计不会放过这次大好机会除去自己的眼中钉。”她了悟的点点头。
“是啊。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浑浊的世道,只容得小人,却容不得君子侠义之士啊。”
她点头道:“大王偏听,唯有铲除那些谄媚小人,扫荡朝中邪气,以正圣聪。”
他笑道:“姑娘所言极是。然世间人,多敢怒不敢言,鲜有如姑娘一般心直口快之人。”
她瞥他一眼,轻哼道:“既然你亦有如此不平,何不考上科举,入朝为官,以一身正气荡尽污秽?莫非是因老将军前车之鉴,心中怕了?”
他摸摸鼻子,苦笑道:“在下并非没有仕官之心,奈何总是屡试不中。八股文并非在下强项,而朝廷文试只论八股不论实策,迂腐之气遍及朝野。空有壮志又如何?天下乌鸦一般黑,纵倾我一人之力,豁出性命,也难以扭转这个痼疾重重的朝代。于是便干脆断了那念想。说到底,其实是对这个时代失望透顶了罢。”
他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轻声说:“晋安侯暗中屯兵,天下必将大乱,顷刻之间,苍生又要陷于水火。”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乌云遍布,似乎要开始下雨了。
……已经失望透顶了吗?
不,至少她知道,师父没有放弃,师兄妹们也没有放弃,自己没有放弃,天下还有很多人没有放弃这个几乎已经绝望的让人窒息的时代。师父安排下的每一次暗杀任务,无一不是针对朝中罪行滔天的贪官污吏。江湖上也涌现了许多关于神秘杀手组织“影门”的传说。
她无言的看着男人的侧面。那张微微紧锁眉头的脸,掩盖了心底多少的忧虑和无奈。
她轻轻的说:“不放弃,才会有希望。”
他转过头,看了她半晌:“也许你说的对。……啊,好香,是什么香气?”他凑近她,轻轻嗅着,未发现此举实在有些唐突。
她轻轻的笑着:“桅子花。”身子不着痕迹往边上一挪。
“恩,明明艳红如血,却带着那么清雅的栀子花香,矛盾得不可思议。”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仿佛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道:“刚才唐突了,十分抱歉。在下萧展云,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殷香。”仿佛被他感染,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家中老母年事已高,多年来仅我与她相伴。展云自觉与姑娘十分投缘,若蒙不弃,可否有幸请姑娘光临寒舍,与我们同享中秋佳肴,共赏无边月色?想必我母亲会相当高兴见到姑娘。”
她脸上不禁一红,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今天,就晚些上山吧,想必师父不会怪罪。
“香儿,你去了哪里?那么晚回来。”
看着师父探询的目光,她第一次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回师父,任务路上有些耽搁,回来迟了。请师父见谅。”
“能平安回来就好,师父就放心了。留了些月饼在你的房里,别忘了吃啊。”
她抬起头,嫣然一笑:“谢师父!”喜滋滋的离开了。留下那长者,灼灼的目光似乎看透内心般的注视着她的背影。
关上房门,她赶紧打开随身的香囊。里面是一个古朴的青玉坠子,薄薄的,很透明,像圆盘一样的形状。
萧妈妈见到她笑开了怀,直夸儿子有眼光,带回一个天仙般的人儿,更追问两人准备何时大婚。一时间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个人都通红了脸。拗不过老太太的执着,她收下了这个萧家的传家玉坠。她知道今后的人生,自己也许会和这个男人共同走过。
对着铜镜,她轻轻的将坠子戴上。有些温凉的玉坠挂在心口,她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发自心底的微笑,于是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说她笑得很好看。是的,这美丽的笑容,是他带来的幸福。
他教会了她如何微笑,教会了她懂得了爱。
之后的很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