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醒来睁开眼睛,会觉得原本熟悉的人或事物,忽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马车的角落里点了盏小油灯,星点大的火光幽幽散开,给周围的一切蒙上一层灰黄色的光雾,朦朦胧胧的好不真实。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些细细的沙沙声,萦绕在耳边吵个不停,一直从梦境纠缠到现实。杪冬盯着棕黑色的车顶发了会儿呆,然后爬起来,侧身推开窗户。
窗外黑漆漆的,隐约可见树影绰绰。
冷风夹杂着寒气灌了进来,空气shi嗒嗒的,弥漫着一股陌生而新鲜的泥土味。杪冬抬手摸摸面颊,指尖处滑过一片shi润。
原来是下雨了啊。
他有些恍惚地想。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有人弯腰钻了进来,带着一身的水气。
杪冬侧过头,默默地看着他。
抬头对上杪冬的视线,无赦怔了一下。然后他又恢复成平日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关上门,再走到杪冬身边把窗户小心关上。
“别让雨水打进来,”他说,“shi了衣裳会生病。”
杪冬没答话,定定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无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径自坐到杪冬身边,挥手灭了油灯,朝门外冷声说了句“走”。
车身一震,紧接着疾驰起来。杪冬侧过头,隐隐看见昏暗的光线中无赦沉静的眼眸里闪现出狼一样的狠辣锐利,不禁微微恍了下神。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有些怔然地问。
“没有什么为什么,”无赦回答,他低头看着杪冬,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掠过一道幽暗的光芒,“我只想带你离开那个地方,”他低声说,“离开皇宫,走得远远的。”
杪冬垂下眸,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离不离开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他转头看着被厚厚的油纸布糊住的窗户,语调淡得有些飘忽不定,“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呢?”
“……不一样!”无赦忽然拔高了音调,他的拳头在黑暗中紧紧握着,像是要将那些无人能懂的惶恐不安捏得粉碎。
“不一样的……离开那里,至少,你可以活得轻松自在一点。”
杪冬没有答话。他将头靠在窗户上,听着细密的雨点打在油纸布上发出或高或低的沙沙声,垂下眼帘悄悄地笑了一下。
“……不值得的……”杪冬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语调含糊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无赦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为什么会不值得呢?”他盯着杪冬,目光灼灼,“我觉得值得。”
杪冬扭过脸,在黯淡的夜色中发了会儿呆。
“我不明白,”他略微迟疑地说,“你冒这样的险,被抓住就是死罪。”
无赦笑了一下。
“我不在乎什么死罪,”他说,“而且,只有离开皇城,我才有机会活下去。”
“为什么?”
“庄季派人来剿灭酒肆里的人,”无赦敛起眸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就在秦屿山身亡的那天晚上。”
杪冬倏地捏紧手指。
“抱歉,”他抿了抿唇,喉咙有些干涩,“我不知道……”
“顺帝把你看得很紧,”无赦偏开视线,“不给你知道的机会。”
杪冬垂着头不说话,无赦又道:“无论我们处于何种立场,你的身体里终归流着秦家的血,”他盯着被黑暗浸润的空气,压下眼里闪烁不定的挣扎,“皇上发现酒肆的人实力比他想象的强,自然不敢放任,以免夜长梦多。”
“大概吧,”杪冬看着黑乎乎的窗户,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那酒肆现在如何?伤亡严重吗?”
“死了七八个兄弟,”无赦回答,“其余人都逃离皇城了,至于能否无恙,要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初春的雨声细细的,又轻又柔,却总是连绵不绝。杪冬微微吸了口气,黯然道:“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无赦闻言怔了一下,他说:“不是这样的……”然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闭口不言。他转头看向杪冬的时候,杪冬的发髻在车马的颠簸下逐渐松散开来,漆黑如浓墨般的长发凌乱地铺了一肩。
“他们走的时候,让我转告说——”无赦盯着那一头与夜色交织在一起的长发,眸色渐深,“‘如果还有机会,请务必让我们再次为殿下效劳’。”
杪冬没有答话。黯淡的光线隐隐勾出手指的轮廓,他埋头看着被夜色染黑的空气从指缝间缓缓流逝,兀自喃喃道:“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呢……”
没有多少以后的以后,就像这片微微透着些亮光的黑暗一样,恍恍惚惚中似乎可以抓住一点希望,可是一旦认真地去追寻,又不知它们究竟在哪个方向闪烁着光芒。
“……我会保护你,然后,让你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耳边似乎有人在这样说,声音出乎意料地柔软,似乎带着浓浓的期盼。
可是自己到底想要过怎样的生活呢?好像这样的问题如果认真去思考,脑海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