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凳子上,打开袋子里的大纸盒给老爷爷看——两个淡绿色的圆锥形粗陶茶杯。老爷爷不敢碰,低头看看:“不错。陶的比瓷的喝茶入味。哪个店买的?”
老谢道:“自己动手做的。这附近有个陶器厂,可以自己动手做。我听人说不错,就来试试,确实还可以。”
老nainai道:“这是你跟你老伴一人一个?”
老谢笑笑:“不是。那俩人最近喜欢上了喝茶。这是送他们的。”
老爷爷点点头:“嗯嗯,年轻人喜欢喝茶也好,平心静气的多好。是儿子和儿媳妇吧。”
小猫听不下去了,喵一声,跳到一直杵在站牌那的长得跟白熊似的妖怪的脚边。白熊妖怪打着一把断了两根伞骨的透明雨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爷爷老nainai。
小猫倏地隐身,爬上白熊妖怪肩膀:“喂,他们欠你钱了?”
白熊妖怪摇摇头。
小猫又问:“你欠他们钱了?”
白熊妖怪又摇摇头。
小猫甩甩尾巴:“你想吃核桃?”
白熊妖怪叹口气:“不是。”
小猫也叹气:“好久没见到核桃和焦糖那俩胖子了。”舔舔嘴,“想吃。”
小猫和白熊妖怪在站牌那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答,老谢和老爷爷老nainai进行着老年人交谈语录,等了半天,车终于来了。
这趟公交尽往没人的地方走,经过南边的墓园时,老爷爷老nainai和白熊妖怪下车,老谢和小猫继续跟着车走。老爷爷在墓园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然后搀着老nainai一起进墓园。而白熊妖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老爷爷老nainai要看望的墓地主人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生。三年前,她的心脏移植给了老nainai。十七岁的小女生躺在医院两年,等着活命。七十岁的老nainai躺在医院两年,等着续命。
老nainai摩挲墓碑上笑出两个梨涡的小女生,眼泪打转,掉下来。老爷爷从衣兜里掏出手帕轻拭妻子的眼泪,安慰道:“别这样,姑娘看着呢。”
老nainai接过手帕,抹掉皱纹里的泪渍。白熊妖怪把伞放在墓碑上,无风无雨,也没有耀眼的日光,就这么放着。它现在不怪老nainai了,没什么好怪的,也没资格怪,毕竟,梨涡女生还活着。
梨涡女生不能上学,不能经常走动,美好的青春,没有朋友,没有心仪对象,只有无休止的药水和时不时的昏倒。爸爸妈妈想尽办法保住梨涡女生的性命,她的生命,不该只有白色。
梨涡女生躺在病床上看窗外飘雨,粒粒小水珠拍打在窗户上,拉长,蔓延,模糊一片。她放下手里的爱情小说,起身,整整衣角,攥过墙角的透明雨伞,偷偷地钻进楼道,去天台。
天台的小木门被一个白色的大胖子堵住了,梨涡女生用伞尾轻轻戳戳大胖子的屁股,大胖子反手摸摸屁股,“你来了?”然后往边上挪动,让梨涡女生上来。
梨涡女生站在屋檐下笑笑,伸手接雨:“上次见你是下雨天,上上次见你也是下雨天,上上上次见你还是下雨天,还有上上上上次,上上上上上次……哈哈。你说,我们一共见了多少次面了?”
白熊妖怪伸出熊掌抓一抓,摇摇头,看着梨涡女生:“很多很多次。还有很多很多次。”
梨涡女生看着手里汇集在一起的雨水:“是呀,还有很多很多次。”
天上的雨不大,稀稀拉拉,绵绵软软。梨涡女生第一次见到白熊妖怪是在半年前。半年前绵绵软软的下雨天,白熊妖怪站在天台淋雨。梨涡女生撑着透明雨伞在天台踩水玩,无所顾忌,非常开心。白熊妖怪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从没人到有人,从破房到医院,它也不知道离开了这里能到哪里去,所以就一直在这儿待着。其实这不是它第一次见到梨涡女生,早在半年前,它就见过这个喜欢下雨天的梨涡女生,只是它从来没现身,梨涡女生还不知道有它的存在。
“好玩吗?”现身后的白熊妖怪小声打着招呼。
梨涡女生闻声回头:“好玩。”
“你不怕我?”
梨涡女生眯眯眼:“不怕。”
“……”
“上次你踩水玩,水溅到了我裤子上。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
“……对不起。”
梨涡女生走过去,举着雨伞踮着脚,伞面遮过白熊妖怪的头顶,“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白熊妖怪惊讶:“我?”
梨涡女生笑出一对可爱的梨涡:“嗯。以后别躲了。”
白熊妖怪点点头:“好。”
屋檐下的雨轻飘飘地飘在梨涡女生和白熊妖怪脸上,梨涡女生攥紧拳头,转向,雨水从指缝里流出去,跟着流出去的,还有梨涡女生的泪水。她怕被白熊妖怪看见,偏过头,悄悄抹去眼泪。白熊妖怪用余光瞥见了,只是它假装没看见。它知道梨涡女生很痛苦,每天打针打针打针,吃药吃药吃药,但每次跟它见面时,她总是笑,所以,它不能让她知道,它也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