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病房出来,闵楼没追上原三。
原三走得飞快,闵楼追出走廊,正巧看见对方进电梯。等他再从楼梯匆匆下楼时,只剩戴茹梦等着送他回去。
回程的路上,闵楼从戴茹梦处听闻,原仲的葬礼正好于数周前举行完毕。
葬礼很隆重。尽管死因蹊跷,私底下议论纷纷,但明面上只说病死。各方吊唁,灵堂置足七日,一场白事来往近万人。
推算起来,差不多是闵楼病病歪歪的那几天。但原三没有提起过这事儿,也不曾外宿,至多晚归,言行举止亦无异样,因而闵楼丝毫未察觉。现下听闻此事,闵楼不免咋舌,原三可太能藏了。
海边,车停在别墅前,闵楼推门下车,三步并作两步朝楼里去。帮佣正在廊前收拾花草。闵楼脚步顿住,冲屋子里努努嘴,问:“阿姨,三爷呢?回来了吗?”
帮佣点点头,表情略有忐忑:“一路风风火火的,好像上楼了。看着不大高兴。”
原三那一张脸向来不露颜色,连帮佣都看出端倪,可见大事不好。闵楼有点惊讶,又有点担心,一时拿不定主意,在廊下站着。戴茹梦跟上来,也有些犹豫了。她请阿姨暂时离开,弯着腰碰了碰侍弄到一半的盆栽,半晌试探着开口:“上次刚得知原老先生去世的消息,三爷情绪有些低落,是我把你叫来的。当时你陪陪他,果然很管用。”
闵楼挠了挠额角,自言自语:“对,那现在呢?”
“但这次不太一样。”戴茹梦轻声道,“比起父亲,夫人对于三爷来说,是更复杂的存在。”
闵楼回过神,接上她的话,苦着脸道:“那叫复杂吗,那根本是诡异,小说也不敢这么胡写吧!”
戴茹梦掐下半片叶子,说:“三爷爱他父亲,也厌恨他父亲。”
她把半枯的叶片揉在手里,轻轻吸气:“但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是很应该的。”
闵楼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她。戴茹梦继续说:“三爷对夫人,也抱着爱和恨。”
闵楼喃喃道:“但不同的是”
“不同的是,不管是旁人还是三爷自己,他们都觉得”戴茹梦摊开手掌,把稀碎的枯叶扔回土里,“三爷并没有什么立场恨他母亲,更没有多少理由爱他母亲。”
两人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戴茹梦迟疑片刻,建议闵楼不要去打扰原三:“我想这一次,三爷或许更需要时间一个人静静。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
“戴小姐。”闵楼忽然出声,打断了她,“你这么说,我很不乐意。”
戴茹梦一怔,闵楼看着她,一脸严肃地说:“我知道你偶尔和我说起原三的事情,只是觉得我有让他高兴的作用。你只关心他,我也不傻。”
“你别误会。”戴茹梦连忙道。
闵楼却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不用解释:“我不是为这个生气,因为我也挺乐在其中。”
他微拧起眉,露出些许不满:“但是,我现在发现,没有人——即使是你——你们为什么没有人真的去帮他?”
戴茹梦愣住:“什么?”
“如果没有我呢?上一次,大家也只会让他一个人待着吧。反正过一阵子,他就又恢复原样了。你看,叫我来,也就像这个过程的加速器似的。大家要做的,只是等着。你不是说,你们一起长大吗?为什么连你也不会在他难过的时候,直接去陪陪他呢?和亲近的人聊一聊,哪怕只是待在一起,也好过一个人闷闷不乐。”
闵楼注视着戴茹梦,眼神里却没有咄咄逼人的责备,只有某种直白而天真的困惑。
戴茹梦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反驳。在她看来,闵楼说这番话,简直像个小孩儿。
什么也不懂,幼稚至极的小孩儿。
可她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戴茹梦几番张口,最终却微转过头,避开闵楼坦率的目光。
“我上次和你说。在我看来,他像被冻住的水,方方的,完美的一块儿冰。”闵楼一只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下,有点难过地说,“也没人想着化一化。”
他不再看戴茹梦,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掌:“每次难过,他就碎开一点儿,看起来惨惨的,其实更容易化了。但大家不觉得,大家就只远远地等着,等他再冻起来。”
“再冻起来,又变回原来那块完美的冰。”闵楼小声说,“我觉得他可怜。”
那盆盆栽刚翻了一半土,没等回来温柔的阿姨,半绿半黄的叶子反倒被揉了个干净。戴茹梦没走,也没进屋。她在廊下站了许久。
闵楼上楼时,原三正在浴室。
闵楼听见细微的水流声,便上前去敲门。门后静了片刻,响起原三的声音:“谁?”
“我。”闵楼的声音听起来没心没肺的,他说完,不等原三回答,自作主张地推开门,“我进来咯。”
门一开,shi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浴室里雾蒙蒙的,原三半躺在浴缸里:“谁让你进来的。”
闵楼胡搅蛮缠:“你又没锁门。”
“出去。”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