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霜恍恍惚惚的回到武英候府,谴退了婢子坐于铜镜前。
镜中女子眉眼Jing致、肤白唇红,一嗔一笑都有着苏家女与生俱来的温婉风仪,可鬓边的一根银丝却突兀的有些扎眼。
苏凝霜连忙将那根白发挑出,愣愣的盯着看了好半晌后,愤而将妆奁上的脂粉首饰全推到地上。
她才年方二五,怎可就早生华发?
年幼的孩童听到声响,犹豫了一下仍是掀帘进来,一进来便看到那柔婉女子疯了似的将发髻拆乱,正对镜仔细寻找着什麽。
他捏着手中刚临好的字帖,怯怯的喊了声:母亲
苏凝霜闻声转过头,捋了捋散发,向那孩童招手:冲儿,过来,到母亲这来。
裴冲低着头缓步上前,献宝似的将手中字帖拿给苏凝霜:母亲,冲儿今日临了父亲的字。
六岁孩童的笔力不够遒劲,但多少有了那人的风骨,苏凝霜欣慰不已:冲儿,这两日可有与你父亲多多亲近?
裴冲愧疚的摇了摇头:父亲日日前往军营,不在府中,冲儿还没有没有
苏凝霜直接变了脸色,她将字帖抛开,厉声道:没有?娘不是叮嘱过你要去讨父亲喜欢吗?你怎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孩童眼里只剩下凌乱飞舞的宣纸以及母亲忽然狰狞的面容,他吓得后退半步,哭道:冲儿错了,母亲不要生气,是冲儿错了
看到裴冲那张越长越像宁天弘的脸,苏凝霜既慌张又厌恶,她狠狠将裴冲推开: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出去!
裴冲跌坐在地上,手恰好按在碎成两半的胭脂罐上被割开个口子,他也不敢喊疼,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裴冲出去后,苏凝霜颓然坐下。
对于这个孩子,她既爱又恨。
冲儿是她一生的污点,一看到他,就会令她想起被宁天弘强行玷污了身子的事,她怕,怕被人知晓这个秘密,也怕裴家人发现裴冲根本就不是裴家血脉。
可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血浓于水,她狠不下心铲除,且当初又因怀上了冲儿才能那般顺利嫁入裴府,如今也因为有他才能与子阳稍稍拉进些距离。
若冲儿真能是子阳的孩子就好了。
苏凝霜重新坐在铜镜前梳妆,神情已然恢复平静。
冲儿不是他的孩子,那她便重新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儿。
金秋九月,天子寿宴前夕,昌惠帝大手一挥诏令歇朝五日,命朝中重臣随他齐齐前往慧觉寺斋戒,为国君安康及宁朝国运祈福。
慧觉寺是昌惠帝专门为了五十大寿所建,工部从四年前便开始动工,坐落在盛京城外,大小堪比半个皇宫大小。
言清漓为了谨慎未带玉竹出来,青果扶着她下了马车,望着眼前崭新辉煌的皇家寺庙,她忍不住在心底怒骂了一句狗皇帝。
明明残暴昏庸,竟还痴迷神佛,若佛祖知晓他只是为了庆贺寿宴劳民伤财的建了这麽座皇寺,不知作何感想。
小表妹!
慕晚莹与别个坐马车的小姐不同,只有她是驾马而来的,飒爽英姿不输男儿,她个头高,在一众夫人小姐们当中比较显眼,见着言清漓遠遠的就跑了过来。
晚莹!皇寺重地不可喧哗!慕晚莹身后马车上下来一个娴静女子,那女子见慕晚莹风风火火的大呼小叫,颇为无奈。
小表妹,这是我嫂嫂。
原来是慕晚意的妻子,言清漓也赶紧客气见礼:见过表嫂。
那女子含笑向言清漓点了点头:自家人,漓表妹无需这般客套。
秋高气爽的日子,尚不到寒冷的地步,可慕氏竟披了件披风,额头还发了一层虚汗,言清漓只看了眼慕氏的面色便知她身子孱弱。
文心给过她有关各府夫人小姐们的消息,她记得慕氏好像曾滑过胎,加之她夫君慕晚意连年驻守边关,慕氏忧思过剩,身子就一直未曾养好。
慕晚莹都烦死这个劳什子的斋戒了,但皇命在上,身为世家女又不得不来,此刻见着言清漓才觉得心情好些,拉着她说个没完,但话里话外都在埋怨她乞巧节后不曾去幕府看望她,她送去言府的帖子也都石沉大海。
言清漓也并非故意避着慕晚莹,只是乞巧宴上她那一记妙手回春将夏知春从鬼门关拉回来后,她在外头就又多了一个称号神医妙手言三小姐。
倒是可笑,上一世她时常出入后宫后宅为嫔妃及官家夫人小姐们看病,却从未得到过什麽神医楚清之类的名头,如今做了地位崇高的言国公嫡女,只露了那么一手便有了如此高的吹捧。
乞巧宴后,许多与她不相熟的小姐们都给她下了帖子想要结交,她挑了几家未来兴许能用的上的前去拜会,自然就将慕晚莹给忘到脑后去了。
小表妹,那你可得答应我,等斋戒后陪我去西山骑马。
慕氏在旁嗔怪:晚萤,你以为漓表妹与你一样喜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