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桂林,有一儒生,名叫蔡微,年及弱冠,此文由他做主角。
月朗风清,西街临着漓水,水面平波展漾,上有万荷沉沉,势成泼墨,远山一片寥寥剪影。
蔡微一袭白衣,骑着一匹杂毛瘦马,马腹深陷,两边两个黑漆漆的窝,驮着主人在月色下的青石板路上慵懒前行,马蹄声哒哒。
街上空无一人,夜已深了。
蔡微是桂林望族子弟,好读书,已经中了秀才,不日就要岁考应举,他白昼里为人方正、不苟言笑,为县学中诸生楷模,深夜却换了一副模样,为了打发寂寞,总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去竹苑快活。
竹苑是桂林城外,男风之处。
这天夜里,他又骑着匹瘦马,往竹苑去,行过一处破庙,一丛黑竹林,竹苑便映入眼帘,一处二层小筑,灰扑扑的。
他策马走近,却发现院里没点灯,黑漆漆一片,门落了锁,门上一盏灯笼,光芒昏暗,一个穿着绸缎衣裳、富家模样的少女带着一名拿着长木棍、皮肤黑黝黝的高个仆人等在门前。
这少女见一书生骑马而来,连忙凑上来问。
“尊驾也是竹苑客人?那想必与阿弟是同道中人,”少女脸圆圆的,像是自来熟,不等蔡微回应,她又说道,“阿弟常来这里,已经两日不见他回家了,也不知他饿着没有,身上有钱没有”
蔡微翻身下马,作了一揖。
“小生”
他刚要礼貌一下,被少女打断,“这里的人,都去城南举人家里吃席去了,我女孩子家,不好去那里人多的地方,你去替我找找阿弟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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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举人家?想是要到端午了,提前庆一庆,城南刘举人好养娈童,好与青春少年交游,他不怕人说,也少有人敢指责举人的不是。
蔡微只觉得少女咄咄逼人,逼他允诺,无奈应承下来,“在下往那里去寻一寻”
又被少女打断,“若找到他,来西街当铺旁,陈文府上算了,他若回去,恐怕父亲又要打他了。”
她掏出几个小小的银锭,凉丝丝的塞到蔡微手中。
“你替我把这些银子交给他!公子你可不能私吞。”
蔡微无奈的笑了笑,“一定稳妥交到贤昆玉手中。”
他想了想,又问:“他长相如何?有何特征?”
他不能问人名字,桂林风气保守,不似江东那样士林以男风为时尚,所以桂林一般的同道中人都如老鼠一般,夜间出来,鲜有用真名的。
“长相嘛”少女捏着下巴,好似那里有胡子似的,“他生的很白,穿着一件白纱曳撒袍。”
“仅有这些?鼻子高不高?脸上有无疤痕”
蔡微说着,又被少女打断,“他白的惊人,好似墙灰似的,你若看见就明白了。”
少女指了指竹苑的白墙。
蔡微狐疑而又觉得好笑,值此良夜,他出来寻访可意之人,想要共度一霄,却遇到如此奇人奇事。
他点点头,“姑娘回去罢,日子不太平,流民土匪多。”
少女又祈求的看了他一眼,蔡微跨上马背,拉转马头,冲她拱手告辞,然后向城南而行,走出数十步后,他回头看,那女子与仆人仍在竹影朦胧间站立不动,瘦马喷了个响鼻,一道烟横冒出来,夜色愈发黑了,将竹苑的剪影、并女子的剪影都隐在黑暗中去。
月色晦暗不明起来,一片暗夜中,四处荒茫,江风刺骨,低伏着的乱草跟着摆动身躯,千千万万,真似墨绿色的浪涛,哗哗啦啦、浩浩荡荡的响与动。
眼看要走到象鼻山,路两旁偶尔出没的民居都如同睡着的乞儿一般,在寒风中瑟缩着,不知是死是活,静默的可怕。刘举人的院中却灯火通明,远远的看见好似失火一般,喧闹声嘈杂,有少年嬉戏的声音,院门口站着两人,蹲着一人,闲聊着天。
蔡微踟蹰片刻,催马行去,门前这三人看上去都约莫二十余岁,见这骑马的书生赶到,纷纷盯着他看。蔡微在三人的注视下把马系在门外拴马桩上,他拍了拍马的脖子,示意它自己不久后就要出来。
往常他去竹苑,挑选一个顺眼的少年,对方若是愿意,就一前一后找个净室,也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彼此泄了火,就各自告别,匆匆赶回家去。
以免被家人发觉。
走进院中,一派宴乐景象,石阶上、小亭中、池水边,都是眷侣,两两成对,笑谈、抚摸、对饮,各自有说不完的话。
蔡微知道这种感觉,人纵然再冷漠无话,碰上真心喜欢的人时,也会说个滔滔不绝,在场都是同道,自然都彼此相处起来怡然自得,毛孔都张发开来,再说一说各自的心事、家事,彼此慰藉寂寞,希冀能借此和对方更贴近一些。
这种贴近与喜欢,有的几天便彼此分手,有的坚持几月,有的则惊心动魄、深刻到生死才能分离。
蔡微听说过竹苑中一个故事,那是四年前,广西布政使陈预的三公子陈恩长,他本是爱女子的,有许多妻妾。却在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