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床褥被子一看就不是医院自带的。陆向阳伸手摸了摸,薄蚕丝的料,怎么想都是周奚给搬过来的。
“我今晚吃了医院的健康餐,也还行。”徐姨一手打着吊瓶跟他拉家常,“但还是你弄的好吃。”
但看起来老人家Jing神还算挺好,有说有笑的。
陆向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别的我也帮不上,徐姨你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都给你做出来。”
他这个人,对骂拌嘴应对得十分流利,唯独接不住夸,特别是见了长辈的时候,多说两句总会觉得受宠若惊,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大部分原因是不习惯。
从小到大,“夸奖”或者“鼓励”这方面,他都是空白的。
没有人关注他,他也从来不是个好孩子。
“哎,好孩子。”徐姨拍了拍他搭在床沿的手背说,“周奚交了你这么个朋友,我可就放心了。”
徐姨说的是朋友。
“嗨,还说呢。今天没留神还让周奚割破手了。”陆向阳窘迫地冲她笑了笑,“都是我不小心。他跟顾医生去楼下换个药就过来……徐姨要不要吃口面包?”
“成,尝尝。”徐姨把另外一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我们家小阳做的,肯定好吃。”
陆向阳把袋子拆开了,里面的欧包都细心地切成了一片一片,拿出来很方便。
“这是今天刚做的。”陆向阳说,“想着趁新鲜给您拿过来……”
“你们俩突然来找我。”徐姨笑眯眯地看着他,“除了面包,是有别的什么事吧?”
到底是瞒不过。
“周奚他……” 陆向阳着急地站了起来,“是有点事情,让他自己跟你说会比较好……”
“我来了。”周奚这时候推开门走进来,按着陆向阳的肩膀让他坐下,“我自己说。”
陆向阳坐下的时候侧过头,看见他的手已经重新包扎过了,比自己这种三脚猫功夫的缠得专业多了,整齐利落。
顾安没跟过来,但他能闻到周奚身上一股淡淡的烟味。
合着还在楼下抽烟呢。
“徐老师。”周奚从床边坐下来,“许琴来找我了。”
徐姨的眼睛努力地眨了一下。
“我……离开会儿。”陆向阳从凳子上站起来,他含糊地说,“去厕所。”
走的时候他顺便把门带上了,屋子里又清净下来。
“对不起,孩子。”徐姨把手放回了被子里,只留下扎着吊针的那一边搭在床架上。周奚看见她偷偷地捏了一下栏杆的横条。
输ye的速度很慢,滴壶里的ye体泛着淡淡的黄,像计时的沙漏一样,一滴一滴地慢慢挤下来。
恍若宣判前冗长的读秒。
“她不是第一次回来。”徐姨说,“我当时没告诉你。”
医院大楼外面很冷。
棉城属南,入冬无雪。但陆向阳觉得这雨下得比他老家的鹅毛大雪糟糕多了。在他们那儿好歹只是干冷,在屋里暖气一开也就是舒适的二十四五度。
棉城不一样,又shi又冷。
在网上看来一个很恰当的比喻,棉城的冷属于魔法攻击。那股寒意透了骨似的刺了进来,穿多少都挡不住,风一吹人就破防了。
陆向阳呵出一口白气,他跺了跺脚。
“下来了?”顾安不知道从哪儿绕出来,他在陆向阳身边咔地擦了下打火机,把嘴边叼的那根点上了,“要烟么。”
陆向阳看着烟头在对方的呼吸下烧红了一圈,眼里忽然有种被烫伤的错觉,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他爸不知什么时候提过的,抽支烟肺里会暖和。
真的假的。
“要吧。”陆向阳说,“太冷了。”
顾安笑了声,掏出烟盒和火机扣在陆向阳手上。
“自己拿。”男人夹着烟,朝半空呼出一口,淡淡地说,“周奚知道得灭了我。”
也不暖和。
陆向阳很难形容这种感觉,终归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但烟雾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时候,的确是有看似热气萦绕的白烟,缓慢地上升,从大脑的臆想上带来的温暖幻觉。
可那到头来都不是真的。
顾安的视线平淡地掠过他,像在看一个刚学坏的高中生:“就这样挺好的,别学过肺了。”
陆向阳抽了几口放弃了。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坚持地夹在手上,每燃掉一点,他就往垃圾桶顶上的灭烟石里磕掉一截灰。
两个人在大楼门口并排站着。
“你为什么抽烟?”陆向阳问出这句话忽然有点后悔,万一那个契机不是什么好话题……可就尴尬了。
“没理由。”顾安斜了他一眼,“这要什么理由?”
“哦。”陆向阳想了想,他不抽烟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对他爹的厌恶,理由还是有的。
但没必要说出来,他还是选择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