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一晚的体验实在不怎么样,第二天周澄起来,贺骁还没去上班,眉眼间萦绕着显而易见的疲倦,还夹着一丝没睡好的怨念气息。
见他从床上坐起来,贺骁一边整理身上的正装,眉梢挑了挑,“时间还很早,怎么不再睡会?”
周澄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随后下了床,进了洗手间。
等他洗漱完毕,男人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我让人买了早餐过来,待会你记得吃,中午我有工作,就不回来了,晚上会早点下班。”
周澄想说他的时间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没必要顺着他的意愿来。
但转念想想,就算他这么跟男人说了,结果也无济于事,又何必浪费这个口舌。
一整天,周澄都守在医院。
下午的时候,经常出入病房的那个男人重新搬来一张床,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再塞进一张床后,就显得逼仄多了。
晚上临睡前,贺骁躺在新床上,朝他道了“晚安”。
周澄听到了,轻轻阖上了眼帘。
睡到半夜,约莫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护工焦急的声音。
周澄这两天其实一直没睡好,不管多困,只要意识稍微变得有些迷糊,就会在某一个节点,猛地惊醒过来,一整夜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持续到天亮。
所以当护工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火急火燎地在外面响起时,他便迅速起了身,甚至来不及穿鞋,跑去开了门。
“周,周先生,你妈妈她......她......”饶是早就料到这一刻会到来,周澄还是心脏重重一震,脸色煞白地跑着去了隔壁病房。
闻讯而来的医生还在做着最后的急救,心率仪器上只剩下一条笔直的线条,发出冗长刺耳的声音。
周澄站在人群外,看着医生护士轮流上前按压,看着他们焦急地在交流什么,眼前只剩下一副无声的彩色画面。
画面仿佛被一帧一帧地拉长,每一个人的动作都被放慢了一样。
最终,他们还是停下了,脸带歉意地走到他面前,说了什么。
周澄听不见,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就天旋地转地往地面倒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扶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费力睁开眼,看着贺骁俊美的脸万分凝重地喊着什么。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看着男人薄唇张合的弧度,才发现,他叫的是他的名字......三天后。
一个Yin沉沉的雪天,雪从一大早就开始下,直到临近中午才稍微小了一些,但还是飘着零星的雪粒子,落在黑色的丧服上,像极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
周澄守完最后一夜,跟随流程安排,和母亲做完最后的道别,然后坐车前往墓园。
就算意识还清醒着,身体熬了三天也难免困乏,车身轻微的颠簸中,他耷拉着眼睑,看着窗外裹了银霜的风景。
贺骁看着男孩寡淡的侧颜,嗓音轻柔地问,“困不困?困了就先睡会,到了我再叫你。”
周澄没说话,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
贺骁见他不说话,薄唇微微抿起,长臂将他的头揽到肩上,指节在他头上轻揉了揉,“睡吧,睡一小么”低沉的嗓音仿佛拥有魔力般。
周澄感受着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鼻尖充斥着他干净清冽的气息,慢慢阖上了眼。
困意袭来,很快,他沉沉睡了过去。
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白驹过隙般,不断更迭上演。
到最后,他仿佛陷进了一个泥潭,怎么也无法挣脱,身体越来越重,而他越陷越深。
他大叫着救命,却没有人出现......直到一束光,将身边的黑暗破开,他听到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澄澄,澄澄,醒醒。”
声音越来越大,他也终于回归现实,意识逐渐清晰了起来。
周澄睁开眼,入眼是男人近在咫尺地脸庞,黑色的深眸布满了担忧之色。
他微微喘息着,才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汗,把衣服都打shi了。
他掀了掀唇,声音有些无力,“怎么了......”“你做噩梦了,”贺骁轻声答道,手指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感觉好些了吗?”
周澄从座位上坐起身,车窗外已经从城市景象变成山间的景色,白茫茫的天地浑然一体。
他摇摇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睡了多久?”
贺骁看了眼手表,“不到一个钟,快到了。”
周澄缓缓点了点头,“嗯。”
这三天男人始终寸步不离地陪着他,丧礼也是他让人着手安排的,布置灵堂,通知亲戚,反观他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
看着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错觉一一他只有这个人了。
他在灵堂守了多久,贺骁就跟着呆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