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院的表彰会每年都固定在行政楼的大会议室里举行,这会议室估计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就没有翻修过,随处可见上个世纪的装饰。安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之前去看的电影《你好,李焕英》里面的那句话:“八十年代…这是工人的年代!”
黄伟因和他有同感,他一边给他们俩找了两个靠前排的座位坐下,一边小声道:“这个地方破得哟…”
安良瞟了一眼暗红色的大礼堂座椅上面斑驳的陈年污渍,将心头弥漫上来的一阵反胃压了下去:“坚持一下,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回去了。”
两个小时,他只需要在这里坐上两个小时,就能揣着四千块钱和一张奖状高高兴兴把家还。
表彰会一开始照例就是领导讲话,安良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台下做一个没有感情的鼓掌机器。卫健委的几个领导讲完之后,就轮到了他爸安院长。
老头子在工作场合看上去还是挺正派严肃的一个人,根本看不出来在家里和安良吹胡子瞪眼的气势。他老人家啰里八嗦说了五分钟后,才宣布表彰环节正式开始。
首先上去的肯定是外科妇产科儿科这样的热门科室,安良好整以暇地坐在下面十几分钟,才听到了自己和胡护士的名字。
他和胡护士对视一眼,在雷动的掌声中往台上走。越走越觉得尴尬,这场合简直就像是他和胡护士正在举行结婚仪式似的。于是安良越走越快,恨不得这件事赶紧结束。
从自己的父亲手中接过了证书和奖金之后,安良准备按照流程开始发表获奖感言。稿子都是提前写好了的,他一直揣在兜里,前天晚上还声情并茂地给秦淮朗诵过。
只不过朗诵了一半就被别的事儿给打断了。
安良手往口袋里一摸,摸了一手空。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口袋里掏了好几把之后才意识到坏事了:昨天的那件外套*脏了之后被秦淮扔进了洗衣机里,现在身上的这件是他早上出门的时候临时抓的,口袋里空空如也。
全院两百多号人都坐在底上看着他,个个都充满了期待的眼神。安良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电影里面正在进行文艺汇演的沈腾一样,除了尴尬就是局促。
于是他只能临场发挥,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讲:“首先…非常感谢医院同事们的信任,给了我这个表彰,我一定会再接再厉,在Jing神科扎根,发光发热…”
他眼看着坐在前排的小黄闭上了眼睛,露出了不忍卒听的神色。
让他在人chao人涌的夜店DJ台上蹦迪可以,让他在这么正经的场合发表无聊的演讲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但是安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进行下去:“我一向认为,扎根在门诊才是医生的使命。在未来,我也会继续工作在临床一线,为患者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回脸色难看的人变成了他爸,安良用余光都能看见安老头子在瞪他。借着这个由头表完了决心,安良决心见好就收:“就是这样,谢谢大家。”
全程没有一句话赞美领导和组织的,不是安良不想做这个场面工夫,实则是他的稿子丢了,自己临场发挥只能捡最要紧的说。
安院长看上去是好不容易等他胡闹完了,安良还剩三个台阶没下完就听见他老人家说:“下面请麻醉科的同志们上来。”
安良摸到了自己的座位边上,笑嘻嘻地捏着手里那个装着四千块的信封问小黄:“我说得怎么样?”
小黄压低了声音:“你可真是个祖宗,你看看谁获奖感言是这么说的?后面一排领导脸都绿了!”
安良压根没放在心上:“我稿子估计丢在家里了,太丢人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得要求加钱,没有五千块钱我决不上台。”
他在口袋里又摸了摸,心里觉得有点可惜:那稿子是他特意去百度上下载的,还花了他四个文库金币呢!结果没派上用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洗衣机里被搅碎了。
安良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演讲稿并没有被扔进洗衣机里。相反,此刻正被秦淮握在自己的手心中。
秦淮将车停在了离监狱很远的地方,手上把玩着自己从安良外套口袋里拿出来的那薄薄的一张纸。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安良在自己面前念这张稿子时的样子。
“在此,我想衷心地感谢医院的领导们:是你们无私奉献的Jing神一直激励着我,感染着我,鼓励着年轻的医者们…”
秦淮记得,安良昨天晚上一边念一边笑:“酸死了…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儿啊…我要吐了…”
秦淮也听不下去了,他伸手将笑得歪倒在沙发上的安良拉到了自己的怀中。早上看着安良出门的时候,他明知道演讲稿在另一件外套之中,想了想却还是没有提醒安良。
等到安良下楼之后,秦淮走到洗衣机那里,将这张演讲稿拿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车中,将那份演讲稿重新读了一遍之后,嘴角有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然后秦淮手上用力,将那份演讲稿撕成了零散的碎片。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打开车门,缓缓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