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的第一个真正晴天,白延辉按约定到滨海新区的排练室探望他们。
说是“探望”,邱声心里绷着一股劲儿,比平时早去了一个小时调音和练习,把这个看得比演出还重,不允许自己在白延辉面前有任何失误——无论闻又夏怎么想,他潜意识里将这人连同烂苹果的时光都当做假想敌,只准自己比他们强。
白延辉给他们带了很多东西,饮料,零食。这点小东西收买不了邱声,却很能拉顾杞和卢一宁的好感,几个人一通寒暄打趣,气氛轻松得仿佛曾经恩怨都一笔勾销。
也对,恩怨都是闻又夏的恩怨,与其他人并没有关联。
开始得很正常,白延辉还在中途出门接了两次电话。他回来时见邱声看着自己,指了指手机,毫不介意地说:“啊,是一泽。”
那个大明星?邱声眉梢轻轻地一挑:“白老师,你们关系很好啊。”
“我是他的制作人嘛。”白延辉说得理所当然,“也有点私交。最开始朋友介绍认识的,那小子人不错,也很有上进心。”
邱声问:“那他找你是为了催新歌吗?”
“当然不是啦!”白延辉笑着摆手,“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呢,准备发新专辑了。”
邱声“哦”了声,观察白延辉提起胡一泽的表情语气,那是他没见过的白延辉——尽管他和白延辉也没十分熟悉,但迄今为止的几次见面礼,哪怕对闻又夏,白延辉仿佛都没露出过这样无奈的又有些宠溺的神态。
关系不简单吗?邱声想着,先前的警惕不由得削去了三分。
“你们一般排练到几点?”白延辉问,拆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晚上请你们吃饭?”
邱声没正面回答:“每天进度不同,我们结束时间不固定。”
白延辉说了句“这样啊”,好似没听出邱声话里有话的“你有事就先走”,在靠近门边的地方坐下来。他低头玩手机,全没有在意乐队排练内容的意思,倒真像只是等他们结束。
音箱里,贝斯弹了两下的响动撩了邱声一把。
他抬起头望过去,用眼神问:怎么了?
闻又夏指了指乐谱,邱声去看,才发现按原定的计划他们马上就要排《》——这首歌已经磨合完毕,只要排练得当就马上能进棚,下个月发歌似乎板上钉钉了。只是邱声要求严格,在这之前还没给公司的人透过旋律。
要练吗?闻又夏在问他,这首歌连柳望予都不知道进度到哪儿了。
邱声按住吉他弦,抿起唇,用余光又瞥了一眼白延辉。
那人皱着眉打字的焦急样子不像是装的,结合前面两个电话来看估计有正事在忙。邱声还没坐好决定,看见闻又夏给他们打了个手势。
左手侧面竖起,右手食指划过一小段然后往下拉——这是他们以前在livehouse演出时用以压缩时间约定的信号,表示“只演到第一段副歌”。而《》这首歌分三段,后面的主歌变化更多样。
顾杞接收到后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看向邱声。
邱声点点头,意思是“听闻夏的”。
《》是常规时长,第一段副歌结束时统共一分半钟,正常人晃个神儿,聊几句就过去了。闻又夏到底存了一点戒心,没把底牌都摊出去。
而全程排练,邱声偶尔扫白延辉一眼。
对方似乎没意识到这是一首新歌,仍愁眉苦脸,外界所有干扰因素都抵不过他正在处理的事,中途还头疼地揉着自己鼻梁。所有的反应都让邱声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警觉过头,又想,“他对这个一点感觉都没有,是歌不太行吗?”
邱声也变得矛盾了,在想要证明他们新作有所突破的同时,又不想对旁人展示全貌。捂得越紧,别人期待越高会不会失落也越多?
要演一遍吗?
要不演一遍吧?
他快被两种念头拉扯得Jing神分裂,腹部紧缩地疼痛,邱声捂住那里看向闻又夏,对方专心致志地完成一段点弦,然后蓦地收了手。
贝斯一停,旋律立刻单薄,紧接着顾杞也停下来,鼓点不知所措地落了一拍。邱声的心像被揪住,他瞥见白延辉在这时诧异地抬头环顾排练室,但很快又不管他们了,仿佛刚才听见的这段并无任何新意。
“继续。”
邱声听见自己说话。
卢一宁不疑有他,以为先前是意外丢拍或者犯了错,现在邱声发话,下一秒干净的鼓跟上邱声的节奏。然后是吉他,弹出一个小节后,邱声终于感受到贝斯线,先响了两次,最终相信他,犹豫地填充每一丝旋律缝隙。
四分钟的歌,邱声看见白延辉从闷头不语到打字动作放慢,到最终一脸震撼地抬起头。
他在那一刻胜利了,短暂的,自作主张的胜利。
最后吉他声消失的同一时间响起掌声,空旷地回荡在整间排练室。白延辉鼓着掌朝他们走来,不可思议地问:“这首歌是你写的吗小邱?”
“闻夏。”邱声说,“我写了贝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