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门边,压下把手往里拉开门,有带着温度的绒棉触感擦过手背,然后撬开他紧握的掌心,捉住他的手指。
“来了。”方知潋仰着头看他。
宋非玦垂下眼,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方知潋。
方知潋看起来很困,好像随时都要睡着了,但他没有,而是用那种很平静熟悉的眼神注视着宋非玦。
“你是真的吗?”
方知潋眨巴着眼,松软的发丝蹭在宋非玦的掌心。
他看起来很不对劲,像是喝醉了,少了几分胆怯,多了几分游刃有余,可偏偏眼底又依旧清明澄澈。
宋非玦不说话。但是方知潋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站起来去摸那双乌黑的眼、鼻梁、耳垂,很肯定地自言自语:“假的。”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味的好,而是病态地、摇曳地寻找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走廊里很黑,只有紧急逃生的绿色标牌灯幽幽地亮着。宋非玦却看得很清楚,方知潋被打shi结成一簇的睫毛像潭水里水草的轮廓,正缠绕着刮住了什么东西的某一部分。
他改变主意了。
宋非玦没有关门,于是方知潋很自觉地跟在他后面一起进了房间。
小狗好就好在这里——它们总是比猫多了种天生就会讨好人的机灵劲儿。方知潋没有踩着地毯进来,他蹲在门口,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宋非玦,好像在等待进门的许可。
“我可以进来吗?”方知潋终于忍不住问道。
“嗯。”宋非玦的语气算不上多明朗。
“谢谢。”方知潋还挺有礼貌,把鞋子脱了,裤脚也卷起来,小心翼翼地踩上地毯。
宋非玦用余光瞥了一眼,才发现他光着脚,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淋shi了,上衣倒没什么淋shi的痕迹。
“你刚才准备出门吗?”
“是。”
“那为什么不出了?”
这次宋非玦没有回答,他说:“我以为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啊,”方知潋茫然地点了点头,但眼神却并不像真听懂了的样子,他似乎怕宋非玦觉得他敷衍,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宋非玦漫不经心地反问,“答应不分手吗?”
方知潋好像怔了一下,没有全部理解他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我后悔的,是不管当时有多尽力,都没能更爱你一点。”
宋非玦停了两秒。
这一次他抬眼,真正地回望向方知潋。
空调的温度开得很高,方知潋很慢地朝宋非玦一步一步走过来,像看着一座高耸的塔一样仰望着他。高塔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但只要他还在那儿,方知潋就忍不住燃起一丁点空中楼阁般的希冀。
“你抱抱我,”方知潋的膝盖曲在地毯上,仰脸还是纯情如雏鹿的眼,“亲亲我。”
……
……
……
那阵若有若无的薄荷叶气味离开了,方知潋茫然地睁开眼,看见宋非玦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正在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手。
“我不知道,”方知潋的声音有点哑,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一次和每一次都不一样,好得像梦,坏得也像梦,“为什么不一样了?”
宋非玦没有理会方知潋的胡言乱语,手背上粘腻的触感还在,怎么擦也擦不掉。他干脆放弃了,转身准备出去洗手。
可是方知潋却很紧张地喊住了他:“你去哪里?”
宋非玦侧目回望过来,手指并拢晃了晃,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把门把手下压,刚打开门,背后却忽然被一股冲撞过来的力量箍住了。
方知潋很用力地抱住宋非玦,他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只能不断地摇头:“别去。”
宋非玦没有动作,于是方知潋毫无章法地去扯他的衣服:“我帮你咬出来……”
但宋非玦只是抬起了手臂,避开了。
“你怎么报复我都好,”方知潋有点慌了,他梦呓着,猝不及防地扯住宋非玦的衣袖,“别去找别人。”
宋非玦转过身,神情是那种方知潋看不懂的冷淡。
“报复你?”他问。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只要一个人抬起头,或者一个人垂下头。方知潋环住宋非玦的肩膀,第一次有种想避开宋非玦视线的冲动,那视线像是一场审判,无言地拷问着他。
“你有没有爱过我,有没有喜欢过我?”方知潋想弯起眼睛笑,用一种装作无所谓的态度来说出真心话,然而事实上是他笑得很拙劣,连尾音都在颤,“哪怕一点点,无关于报复的。”
方知潋等了很久,他听见宋非玦笑了。
“没有。”宋非玦说。
方知潋浑浑噩噩地抬眼,他看见眼前永远冷心冷肺冷情肠的人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嘴角扬起的笑像是不知道对谁的嘲讽。
宋非玦向前,又重复了一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