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冬季来临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
斜坡旁那片小树林的叶子几乎全落尽了,余下一截截空空的树枝与偶尔几只垂首的灰雀,荒凉稀疏。
但方知潋喜欢在早上抄近道绕去那条长长的小石子路,每次小跑着穿过疏密的树隙时他总是仰起脸,树枝在打转,他也是。
早上下楼临出门前,方知潋意外被程蕾叫住了,以往这个时间早就去律所的程蕾正捧着一杯咖啡坐在餐桌边,顺带叫住他:“医生不是说拔完智齿得喝一段时间粥吗,怎么不在家里吃早餐?”
程蕾话一问出口,准备出门的方知潋和在厨房忙碌的常姨皆是一愣。
刚来临川的时候,常姨偶尔还会照顾方知潋的口味特意做点什么,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或者是她觉得麻烦了,再加上方知潋不提,常姨便又心照不宣地做回了以前的口味。
方知潋手指卷着书包带,又松开,神色茫然地说:“我一直都是在外面……”
“这孩子,”常姨发慌地出声打断了方知潋,她从厨房走出来,浸过凉水的手指还在滴水,显然是忙乱之间还来不及擦,“怎么不叮嘱我一声?早知道给你做点粥喝了。”
常姨边说边伸出手轻拍方知潋的肩膀,话里话外,像是有意无意的埋怨。
方知潋透过一层校服感觉到了水珠晕开冰凉的触感,他半边身子发麻,却不好躲开,只好僵硬地笑笑:“都拔好久了,没事。”
“嗯,”程蕾不可置否,用搅拌勺搅了搅咖啡杯里没融化开的方糖,语气不变地对常姨说:“以后做菜以他的喜好为准。”
常姨面露尴尬,但依旧赔着笑脸应了几声。
程蕾表情平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地询问方知潋:“今天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方知潋顿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金属门缓缓在眼前阖上,方知潋按下通往一层的按键,忽然低头打了个喷嚏。
昨天的晚饭时间,方霍打来了一通电话。
可能是良心发现,又或者是故意挑这个时间打来,方霍在通话里高声问方知潋最近怎么样,钱够不够花,有没有继续在吃药。
好像唯恐程蕾亏待了他。
方知潋小时候体质不好,大病没得过,小病倒是一直不断。小学的时候他患了过敏性哮喘,但已经有几年没犯病了,除了冬天不能剧烈运动以外,其余的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多少年都没吃过药了。方知潋放下碗筷,捂着手机随口“嗯嗯啊啊”敷衍方霍。
他清楚得很,方霍并不一定是真心关心犯没犯病,更多的是见缝插针想指责程蕾,好为自己的“不称职”扳回一城。
程蕾一向敏锐,更何况方霍在通话那端刻意提高的音量,她脸色沉了沉,夺过方知潋的手机,不快地问:“吃什么药?”
方霍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方知潋看见程蕾皱了皱眉,随即起身离开餐桌。
唐季同晚上有夜班不在家,常姨懂得看人脸色,只有唐汀一脸好奇,咬着筷子频频往客厅瞧。
客厅里终于传来程蕾压抑不住怒气的回呛,伴随着一句“你关心?你关心至于因为那个女的把他扫地出门”,唐汀抻着脖子使劲儿转过头去看,被常姨敲了敲碗:“好好吃饭。”
门开了,方知潋提了一下滑下来的书包肩带,走出电梯轿厢。
他没有承认过方霍那点微乎其微,像对小猫小狗,想起来才掬起一捧食物的父爱。
但他至少还抱有一点期待,程蕾的关心是真的,而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下午几百年没上过的体育课上,学校广播宣布教育局临时要搞体测抽检,被叫到号码的班级去Cao场上集合,没叫到号码的班级在班里原地等待。
方知潋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遍,确定实验班和七班的号码被一同叫到了,才眉飞色舞地叫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祝闻:“我们班下楼做体测!”
祝闻还没睡够,满脸写满萎靡不振,他伸了个懒腰,匪夷所思地问:“得跑一千米,不是自由活动,你高兴?”
方知潋笑眯眯地说:“高兴啊。”
祝闻很快就知道了方知潋在高兴什么。
当七班所有男生女生排列站好时,方知潋慢悠悠地迈出队伍,朝祝闻送上一个加油的手势。
祝闻惊呆了,顾不上段嘉誉还在一边,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用跑?”
方知潋早在入学就交过了能证明过敏性哮喘的检测单,本来是为了避免一中搞什么长跑锻炼身体的形式主义,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啊,”方知潋摊了摊手,露出很无辜的表情,“可能我运气好吧。”
一中的Cao场不算宽敞,不能分为两个跑道,只好男生先跑,女生准备。
跑完一千米下来的祝闻已经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虚弱地靠着垫子瘫在地上,还被方知潋没事找事地拍后背让挺直。
祝闻和他插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