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中年男人正脸的第一眼,方知潋就确定了,对方是宋非玦的父亲。
平心而论,眼前的中年男人与宋非玦有四五分相像,只不过宋非玦的眉眼轮廓偏向尖锐冷淡的漂亮,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发怵。而中年男人的轮廓偏钝,五官属于英俊儒雅那一挂,即使不笑,看起来也是一副温和的派头。
“我是宋聿名,小玦的父亲。”对方并不因为站在面前的是个高中生而态度倨傲怠慢,反而先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一番,才转而问宋非玦,“小玦,不介绍一下你的同学吗?”
宋非玦没有说话。
宋聿名眯了眯眼睛,神色自若地重复了一遍:“小玦。”
从这个角度,方知潋看不清宋非玦的表情,但他忽然有种莫名紧张的错觉,连忙打破沉默,问好道:“叔叔您好,我是宋非玦邻班的同学。”
宋聿名不答话,方知潋看见他的手指在车窗上轻叩了两下,才慢条斯理地回答:“你好。”
前座的司机一直不曾回头,也没有插话的意思,恪守本分地坐在原位。
“还不上来吗?”见宋非玦迟迟没有反应,宋聿名提醒了一句。
一种无言的紧绷感包围在方知潋的周身,好在这次宋非玦没有沉默太久,径直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叔叔再见。”方知潋后知后觉地向宋聿名道别,又朝没望向这边的宋非玦晃了晃手。不知怎么,他不记得自己见过宋聿名,又分明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再见。”宋聿名对他微笑,然后缓缓升上车窗。
那辆黑色的宾利再次启动了,然后重新遁入漆黑的夜色中。
车窗外的街景由熟悉的街头巷尾、参差不齐的高矮建筑,变成一排排模糊斑驳的相同树影。四周静寂,车子驶上平阔的高速公路,前方是仿佛走不到底般冗长的黑暗。
宋聿名扯松了领带,随意地靠向身后的头枕,从后视镜凝视着宋非玦。过了良久,他轻笑一声,吐出的字眼却像淬毒的软刃。
“养不熟的狗。”
作者有话说:
“可是你说的话为什么总是像谜语?”
“因为我有全部的谜底。”
出自《小王子》中与蛇的对话。
第二十七章
曲老的八十寿辰宴会在半山的一处旧别墅举行,邀请的都是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早在两个余月前,宋聿名特意差人在古董行的拍卖会上拍了一只上好的金莳绘松鹤香合当作贺礼,足以见得对这场宴会的重视。
抵达半山府邸,宋非玦换上一身准备好的妥帖西装,随宋聿名一起进了别院。
这场宴会说是曲尧为了父亲的八十寿辰庆祝而举办,其实也不尽然。至少来往的宾客间都心知肚明,势头正好的曲尧才是宴会真正的主角。
而此刻,曲尧正被簇拥在宾客中央,边与人谈笑风生边举杯致意。宋非玦用余光瞥见宋聿名的脸色Yin沉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平常。
不远处,曲太太与温沛棠在一隅角落里低声交谈,大多都是曲太太在说,温沛棠轻轻点头,或是简短地回上两句。
宋聿名的脚步停顿片刻,随即大步朝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温沛棠也瞧见宋聿名过来了,她整个人都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又竭力稳住了,将视线定在了紧随其后的宋非玦身上。
宋非玦向曲太太颔首问好,他的视线略过温沛棠身上穿着的酒红色礼服裙,没有停留。
温沛棠气质温婉,向来只爱浅色,不爱亮色,想来也该知道她身上的礼服出自谁的手笔。
更何况今天是温敬良的忌日。
双方互相打了招呼,曲太太极会审时度势,也清楚宋聿名的出席是为了什么,说的都是宋聿名惯听的漂亮场面话,然而曲尧似乎始终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
宋聿名面色不改,温沛棠的脸却越来越苍白。
好在宴会很快就开始了,待主持人宣布开幕,刚刚还在宾客中央谈笑的曲尧同曲老一起出场了。
曲老虽然已有八十,但一副Jing神矍铄的模样,作为台面上的主人公,他率先发言了一段,然后由曲尧致辞。
“还好吗?”宋非玦听见曲太太在后面轻声问温沛棠,“三楼还有客房,等下开始了你先去歇一歇。”
温沛棠拒绝了,只说自己无碍。后半句的话有些模糊,宋非玦不用想都知道,温沛棠此刻一定是面色惨白,连身形都稳不住的状态。
可她一刻也不能放松。
宋非玦抬起头,望向台上的面带笑容的曲老。
他想,温沛棠望向台上的人时,或许在想——
有人在父亲的诞辰举办宴会,有人在父亲的忌日为别人的父亲庆祝诞辰,这多荒诞。
直到曲尧致辞结束,侍者将馥郁的浅金色ye体倒入最上层的香槟塔,一层满了,继而流向下一层,宴会宣布开始。
温沛棠挽着宋聿名的手臂,宋聿名与谁攀谈,温沛棠就做出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