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第一次见到男人,是在1959年的俄亥俄州。
那时,“鸟”是东北地区伊利湖委员会项目I下的一名童子军。他始终记得,在营队驻扎南岸克利夫兰港口的一天晚上,史蒂夫带他去了一个俱乐部。
洗衣店的史蒂夫原本是“鸟”的邻居,在男孩们中,是个早熟的坏孩子,凭借几本偷来的色情杂志做了他们的老大。“鸟”对杂志上的裸女兴趣缺缺,但并不讨厌和史蒂夫混在一起。
这天,史蒂夫说要带他开开眼界,于是当晚两人逃过教会服务,来到1100号大道一家地点颇为隐秘的酒吧。不消说,是躲过保安从厕所后门进入的。
在路过后台化妆间时,“鸟”透过半开的门看到了一个一身白色的金发女人,正对着镜子涂口红。他的视力极好,能看见在化妆灯下闪闪发光的红唇,以及唇上一片淡淡的青印。明明是个男人啊,“鸟”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冲击感。
这里晚上有人妖(shemale)表演,男人穿上裙子唱歌,恶心得很。他们入座以后,史蒂夫说。
“鸟”不知道人妖是什么,但如果是刚才那个人…他对这恶心生出了几分期待。
男人是第五个上场的,在几个表演踢踏舞的女孩子后面。“鸟”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在一片漆黑中台上先是传来萨克斯风的低鸣,随后球型灯亮起,男人缓步走向观众。
男人头顶着夏季白色花卉组成的花球,足足有他脑袋三倍大,面部涂满浮夸的漆彩,上身是被剪成无数细条的百叶窗似的难以被称为“衣服”的东西,下身露出缀着性解放、反战和平等徽章的女式紧身长裤。另类、忸怩、矫饰又媚俗。这是怎样猎奇的造型啊,台下一片哗然。
“鸟”的位子有些靠后,他举起胸前的望远镜,正好对上男人翠绿的眼睛。音乐前奏过去,那片闪闪发光的红唇开始唱歌。
是男人自己的嗓音,“鸟”知道这首歌,是电影《热情似火》的插曲,可男人显然没有梦露漂亮,底下观众们嘘声不断,时不时传来几声死基佬(faggot)的叫骂,男人毫不在意,继续动情地沉浸在表演里,直到额头被一瓶玻璃汽水砸中。
“鸟”没有和史蒂夫离开,而是偷偷溜进后台,男人果然在那里。棕色的可乐浸shi了他的金发,嘶嘶地冒着气泡,混着一缕血迹从额头流下了把眼影晕得脏污,男人面无表情地开始卸妆,口红被蹭到脸上,像刚刚活吃了一只兔子。
“鸟”不认得几个荧幕明星,他只喜欢昆虫和爬行动物。昆虫,披着坚硬铠甲,安静又神秘,有着仿佛不属于这个星球的怪诞之美。他曾见过一只羽化失败的蝴蝶,毛绒的躯干上挂着一对幼小的伸展不能的翅膀,半是Jing致半是粗犷,幼年与成熟的中间值,一个注定被自然淘汰的早产儿。
就在男人卸妆的刹那,那只蝴蝶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那种不男不女,半Yin半阳,半神半兽的怪物,仿佛两种极端美学的粗暴媾和,随意的拼贴碰撞,阿佛洛狄忒的认知失调,造物主心怀鬼胎的先锋实验,惊世骇俗得刺眼,美得叫他眩目。
“鸟”在那一瞬间,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恋爱。
小弟弟,快回家去。男人发现了“鸟”,把他赶走。
“鸟”回到营地,当晚做了一个自己被蝴蝶亲吻的梦。
第二天,他用蝉的鳞翅、飞蛾的触须、螳螂的前肢给男人做了一条项链,男人发出尖叫关上了门。
第三天,他用荆条、爬山虎、薜荔、常春藤给男人编了一顶帽子,男人把它扔到了后院。
第五天,他用三色堇、萱草、连翘、万寿菊给男人做了一个手袋,男人看了看他,收下礼物,然后说:
小弟弟,快回家去。
男人有很多衣服,自制的,挂满塑料圆片的喇叭裤,卷心菜一样的裙装,色彩缤纷的沙漠蜥蜴状斗篷……但都无一例外怪异得让人摸不着头绪。“鸟”发现男人并非每一场表演都会受到冷遇,偶尔会有观众喝彩,夸他是天才,甚至会有几个粉丝,看完表演邀请他去跳舞。他还发现男人时而Yin柔、脆弱、易感忧郁,时而又顽固、可爱、热情四射,像是一个谜。
整个夏天,当史蒂夫在同女孩子们约会的时候,“鸟”在营地和俱乐部之间来回跑。连保安也不再拦他了。
那小鬼又来找你了!
男人见到他,也不说什么,“鸟”被允许待着他的化妆室,有时候看他动手裁衣服,有时候听他念诗,时而念兰波,时而念金斯堡,常常念狄金森。
我八岁的时候,第一次涂妈妈的口红,被老头子发现,狠揍了一顿。
男人有时候会说自己的事。
我老头子是个保守的南方人,想让我未来念军校。他讨厌我说话的腔调,讨厌我同女孩玩耍,讨厌我读诗,他说诗人都是娘娘腔,他把妈妈像狗一样训。
男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妈妈是个传统的天主教徒,教育我从小爱父母,我也曾经爱他,但是后来我了解到,在我们的文化里,成为男人的意义,是“我要成为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