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达……他必然是想拖的,拖到那头北戎人的援军来了,他便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方才才会始终不动声色,直到看到情势再无挽回余地,才忽然暴起伤人。
贺顾想明白这一层关窍,然而身上却已经愈发酸痛,眼皮也好像重逾千斤,他想要开口说话提醒宁浪征野,让他们赶紧动身离开,喉咙口却好像压了一块巨石,怎么也发不出声。
只在一片混沌之中,隐约感觉到好像被什么人背上了肩背。
一颠簸,贺顾合上的眼皮底下,瞳仁便又稍稍一动,Jing神也微振,他实在害怕自己真的昏睡过去,宁浪和征野他们误了事,便狠下心来在舌尖狠狠咬了一口,立时感觉到一股剧痛从舌尖钻心而来,直击肺腑,几乎疼得他从天灵感往下全身都打了个哆嗦——
背着他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惊喜的叫了一声:“将军,你还清醒着吗?!”
托这一股剧痛的福,贺顾虽仍然睁不开眼,嗓音干涩,但好歹能说出话来了,他语音极低,喘了两口气才在那人耳边道:“……快走,雪原那边……有北戎人要追上来了……看好穆达,再不能出纰漏,否则我拿你……拿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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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陵,承河大营驻军帅帐。
穆达的那刀毒实在古怪,宁浪征野等人带着贺顾率队回到雁陵,一连三个军医看过,都是束手无策,只相顾默然叹气摇头,看的征野心中愈发焦躁。
本以为刀上是什么剧毒,可五日过去,将军却仍然好好活着,他们只喂得进去一些清水,尽管如此,贺将军却也已然与活死人无异,在榻上躺着毫无知觉,怎么叫也没有一点回应,许是征野的心理作用,越瞧越觉得他家侯爷已然出气多进气少,急的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问旁边垂首沉默不言的宗凌道:“你那日真的听到侯爷昏迷过去以后,又说话了吗?”
宗凌也不知是焦心,还是好几天没怎么喝过水了,嘴唇干的全起了皮,沉默了半晌才道:“……真的,但将军只说了北戎人有伏,要追上来,叫我们快走,再没说别的。”
他一答话,征野便来气,只瞧着便恨不得给他两拳,但他跟着贺顾这许多年,终究心里还是不愿违逆贺顾的意思,宗凌既然是贺顾救回来的,他便也不会逞一时意气擅自处置。
只是冷冷的看着宗凌,鼻腔里冒出一声低哼,转开了目光。
宁浪在旁边瞧着气氛不对劲,连忙道:“好了好了,言兄弟也别生气了,说到底当时分明和将军说的好好的,若是情势不利就不叫你们进来,也都怪我!错估了穆达和他那些狗腿子的实力,叫将军进峡接应我,这才……唉!回头我自去领罚,要杀要剐,我宁某人都受着,绝无二话就是了!”
征野道:“宁大哥有什么错?本来这么几个北戎人也不是侯爷的对手,咱们分明都已胜了!若不是有人连一个穆达都看不好,连累的旁人为他送了命,又连累的将军受伤中毒,咱们分明……”
宗凌听得脸色发白,道:“……都尉不必说了,是我违抗军令,是我……是我对不住将军……有什么罚,我与宁大哥也一样忍了,要杀要剐,宗凌自会领受。”
征野怒道:“你好厚的脸皮!宁大哥何错之有?若不是咱们念着同袍情谊,不忍心叫你丢了命,宁大哥何须以性命相搏去救你?你又有什么脸面和宁大哥相提并论?”
“杀你剐你,有个屁用!你能叫咱们将军醒过来吗?往日你不是看不起北地蛮子吗?怎么的今日倒是北地蛮子救了你的性命?宗副将好生厉害啊,怎么不以一敌百,自己带着穆达回来?反倒要带累旁人送了性命,难不成你宗少爷的命是命,邱伍长手下那两个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莫不是宗少爷的血里流的便是金子不成?!”
言都尉平素一向脾气温和,虽然有时候唠叨了些,但无论待谁都十分和气,大家伙几乎都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一时帅帐里一片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宗凌嘴唇发青,脸色已白的像张纸,征野却还不肯罢休,可帅帐里一众将士见状,竟都默不作声,除了宁浪,再没半个人拦他愿替宗凌解围,打个圆场。
“我告诉你,姓宗的,你可不要觉得捉回了穆达是你什么功绩,若不是将军愿去救你,别说擒获穆达,你自己的性命也早已经丢了!这五日清理追兵殿后的也是柳参军和闻姑娘,和你没半点干系,这么多人替你擦屁股,你知不知羞?”
“你违抗军令,合该重罚,我与宁大哥不处置你,只是为着等将军醒来亲自处置,你可别以为就高枕无忧,到此为止……”
“好了,言都尉,将军还在这躺着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众人闻声,转头一看,却见走进营帐的是已经卸了甲胄的柳见山、还有一身银甲满是血迹,眉目冷肃的闻天柔。
说起这位闻姑娘,倒也真是个奇人——
先帝在时,人人都知道她为着嫁给贺将军做续弦闹得满城风雨,十分热闹,只是贺将军无意,先帝也不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