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段路昇回来时,段誉阳也跟着过来了,盯着段轻言看了好一阵,然后转向段路昇说:“十万?确定?”
段轻言听不太明白,只是下意识见着段誉阳就想躲,于是往后缩了缩,像受了惊的兔子。
段路昇挡在段轻言身前,挡住了段誉阳的视线,用皮鞋蹭了蹭地面,说:“十万不多。”
“你不要人家周荷,她还替你做成了一桩买卖。”段誉阳拍了拍袖子上的灰,说,“今天这场要没有她爹周海,段家的面子还不够把钱钧跟郑民都请来。”
段轻言心下一惊,这两个人,分别是上海市长跟军统局首脑。
段轻言细想那日段路昇喝醉时提起周荷时,自己与他发了那么大脾气,后脑勺便忍不住紧绷起来。
很快段轻言听见段路昇说:“亲闺女的几句话…哪比得上段家二太太的枕边风。”
“什么枕边风,我听不懂!”段誉阳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我还有事,先走了。”
段誉阳转身走没几步,忽然一声沉闷的,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不算大的休息室扩散开,瞬间捆住了他的脚步。
“老爷走了,二太太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回公馆后,还请大哥来主楼一趟,做弟弟的有几句心里话想跟你谈谈。”
楼外的雨下起来了,撑开的伞面在雨幕中连成一片,人与人摩肩接踵着,车子一辆接一辆过来渐渐清空楼里的人。
回公馆的路上,段轻言还想着段路昇刚才的话,有些不安起来,他问了段路昇,却只被摸了摸手,什么回答也没得到。
回了公馆,段轻言便被段路昇差人送回了房间。夜已深了,主楼客厅只留段路昇一人,段轻言心里不安,不顾下人的阻拦跑下楼,在楼梯上听见了段路昇的声音。
“哥,我捐十万,是为情,一个小小的杂役,你给他十万,又是为何?”
“什么十万?”段誉阳的声音颤得厉害,像被人掐住了嗓子。
“当然,你给不出这十万,最后只给了一万...一万,让他在刹车上做了手脚…”
客厅里,段路昇拄着手杖缓缓走向段誉阳,“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这个道理,老爷没教你么?”
段誉阳眼里的光芒熄灭了,如死灰一般放空了表情,但很快,又像被马蹄踏断了骨头,他的脸扭曲起来:“老爷!你别给我提老爷!他是你老子,不是我老子!”
“你恨他,恨我,都行...”段路昇丢了手杖,猛上前揪住段誉阳的衣领,他的手拘挛,握着的是虚空,风、云、漩流仿佛都在他身体里爆破开来了,声音已经嘶哑难辨,“大太太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连她一块害死!”
段轻言远远听见,忽地浑身一颤,仿佛瞬间跌进死寂的Yin惨深渊,眼前浮现了沈素心的音容笑貌。
“大太太……”段轻言脚步不稳,跌跌撞撞走下楼梯。
“我妈又做错了什么!”段誉阳推开段路昇,过于激烈的肢体动作让他挂在脸上的眼镜都歪斜了,“我妈,二十几年,在段家成了个活死人!老爷怕我跟你抢,从小把我流放在外,娶了我妈,却雪藏她,让她守活寡!你们每个人都该死,你们死了,我们才能做人……”
你们死了,我们才能做人。
段路昇的拳头已落在段誉阳脸上,眼镜混着血迹斜飞出去好几米。
段誉阳往后退了几步,直直撞到段轻言身边来。
“言儿——”段路昇的声音如惊雷落地,段轻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段誉阳勾着脖子拽了过去。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颈部已被冰凉的刀刃抵上。
第47章
“你有整个段家,你有你想要的一切…”段誉阳眼底的悲凉散去,浓浓的怨念将他裹挟住,他用两条胳膊将段轻言锁在怀中,一手捏住他的的下巴,另一手持匕首贴住他的脖子。
“我也是老爷生的,他却什么都没留给我!”段誉阳的声音像生了锈的铁,摩擦过空气传入人耳时已变了质,又像细长的钢丝滑过铁皮,让人头皮发麻,“我好恨,我好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
段誉阳发疯一般耸着身子笑起来,带得手中的刀刃不断摩挲着段轻言的皮肤,血一下渗出。
“哥,你冷静点…”段路昇的声音低了下去,“先把刀放下。”
“你少虚情假意,你从没把我当你哥!”段誉阳收了笑,恶狠狠说,“没错,是我让人在刹车上做了手脚……只可惜你没死成,留了大太太一人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
段誉阳的声音在耳边清晰落下,段轻言只觉一团热雾流入大脑,把眼前的一切全遮蔽了,天花板垂下的吊灯,像一只吐着白焰的眼睛逼视着他的心脏。
他的眼前一片雾茫茫,听不见两人再说些什么了,只是捏着他下巴的劲越来越大,好像随时要捏碎他的下颌骨,而架在脖子上的匕首也越来越贴近他的血脉。他知道,身后这人轻易就能要了他性命。
忽然,传入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