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之上懒懒地倚坐着一个落寞的身影,暗红色的如藻长发铺了一身,深蓝色鲛尾垂于座下。他身上平添了许多道不肯祛除的伤疤,右胸口那处尤为狰狞,在冷白的躯体上显得触目惊心。
那是他阔别已久的爱人。
看起来已经太过陌生。
宁逾像是察觉到动静,蓝眸间或一轮,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与沈浮桥遥遥相望。他原本微微上挑的眼尾落了下来,眉心刻着两道深深的褶,看起来格外冷厉,却让沈浮桥无端觉得悲伤。
“你来了。”
并不意外似的。
沈浮桥直觉他的语气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怪在哪里。他的眼神是空的,强行染上了似是而非的欢喜,那欢喜落不到实处,像水溶于海底,悄无声息。
“阿宁。”
应该是这样叫的。
“我来接你回家。”
宁逾扯了扯唇角,长长的血海藤自身后伸出,表面附着的尖刺全部收了起来,将沈浮桥轻轻托住,收藤于王座之下。
他撑着头,凝眉俯视眼前的沈浮桥,目光掠过他空空如也的颈侧和温柔如昔的眉眼,轻轻嗅了嗅他身上不同以往的莲子清香。
“好啊。”他轻轻笑了笑,语气却还是冰冷的,“那今天先陪我睡一觉罢。”
“也不久,几个时辰而已。”
沈浮桥听他说话,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宁逾看起来并不惊喜,也并没有多在意他的去留,而是以一副疏离而淡漠的姿态,像是在对待一个可有可无随用随弃的工具。
三百年将他的爱消磨尽了吗?
还是说凡间情爱本就如此,如断梗浮萍,朝不保夕?
沈浮桥沉yin不语,宁逾便这样静静地盯着他看。他薄唇抿得很紧,耳鳍尖锐,依稀闪着明灭的寒光,身上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知道是如何磋磨出来的。
明明最初只是一条天真不谙世事的小鱼,受了委屈便躲在海岸的礁石后面哭,连尾巴都不懂得收起来。
“不想回家么?”
沈浮桥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微微俯身,轻轻摸了摸宁逾的耳鳍。
宁逾任凭他冒犯,双眸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舒服地眯起来,而是空空地飘至虚空。他对沈浮桥的问题避而不答,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想睡觉。”
沈浮桥抚了抚他眼底的青影,只是那么一瞬间便溃然败下阵来。他心口又漫起一股让他无所适从的疼痛,源头却来自眼前这一条看起来太过疲惫的鲛人。
“睡罢。你寝殿在哪儿,我抱你去睡。”
“不必浪费时间。”宁逾搭上他的手腕,猝然怔了怔,似乎被什么刺痛了一样,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他仰首望进沈浮桥深黑的瞳仁里,空洞的眼底藏着一团巨大的海雾,迷惘,绝望,哀恳,悲伤……复杂的痛苦笼在一起,被压抑在不为人知的至深之处。
那是与他冰冷淡漠面容相悖的单薄脆弱和浓烈苦楚。
“抱你入睡,何来的浪费一说?”沈浮桥嗓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哑,他莫名很想把宁逾抱进怀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宁逾的身体很僵硬,似乎在勉强自己慢慢地给他回应,尖锐的指甲覆上了他的背脊,不敢抱得太紧,像是被他温热的怀抱灼痛了,又像是怕太用力眼前人就会像以往一样破碎。
“阿宁……”
他抱得这样小心翼翼,让沈浮桥不敢深想这些年他过得到底如何,又深觉此刻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便堪堪止了口,改为轻拍他的肩胛,将他按在自己怀里,用青莲神力安抚着他过度紧绷的神经和身体。
“睡罢,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他们就这样抱着,昏暗的王殿内烛影摇晃,殿外海chao呼啸,夜妖轻歌,宁逾的身体却始终都抱不热,也抱不软。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微弱的呼吸才渐渐平稳,沈浮桥感受着轻轻靠在自己颈侧的脑袋,有什么东西填满了胸口,心底随之漫延出甜蜜,又似乎泛起酸涩。
宁逾变了很多。
沈浮桥敛眉想着,伸手拢了拢他如藻披散的长发,待他睡熟后便将他缓缓打横抱起来。因为神力催眠的缘故,宁逾看起来对他毫不设防,冷白的睡颜贴在他的怀里,如黛的眉深深蹙着,鸦睫扑在眼窝里,看起来莫名哀伤。
长发微遮的胸口上方,那枚白玉平安扣静静地落在他漂亮的锁骨处,显示出与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格格不入的温和与纯粹。
沈浮桥记不清他逆鳞外那圈血疤是如何来的了。伤到这里,是怎样一场惨烈的搏斗,宁逾会有多痛,是谁在身边照顾……
他把宁逾从王座上抱下来,青莲神力如chao般席卷过荒凉寂寥的王殿,那种无处不在的窒息感消退下去。他找到了一处偏殿,走进去才发现是宁逾的寝宫。
作者有话要说: 沈浮桥:密探老婆闺房。
下章就甜,真的,不甜请暴打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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