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大劫方渡,何不先回雨霖山看看?数百年了,山中众生都在恭候您的回归。”
沈浮桥摆了摆手,天青广袖便在柔和的夕阳光景下划过一道温煦的弧线,他唇边亦带着怀念的笑意,整个人被落日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圣光。
“我既归神位,山中灵脉便充盈饱满,之前几百年苦了你们了,这些日子且自行休养生息去罢,过些时候我便带家眷一并回来。”
此言一出,殿下一片哗然,众神卫还算勉强保持着严肃,诸位莲使就已经炸开了锅。
沈岚平日不摆架子,待众生温柔随和,化世间苦难为养料,种植了满池慈悲青莲,莲心极苦,却净化贪嗔痴慢疑,引导灵相清白向善。
而他常居雨霖山,无法时时在九重天雨霖殿照看,一颗莲种发了芽之后便由特定的莲使护养,他们依靠沈岚在莲上留下的神力存活和修炼,攻击性很弱,生命力却极强,是不受天道三界制约的特殊存在。
他们生了灵识,也就懂得了八卦,但以他们简单的思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为何主上睡一觉就有了家眷,交头接耳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
而霖娘启唇欲言又止,实在憋不住想说点什么,却又不好下他的面子。
遗孀家眷,能对得上号的便只有南海那条鲛人,可是那鲛人早就发了疯,动不动来雨霖山乱杀一回,每次见他来整座山都如临大敌,念着他帮山神渡劫的情分能躲就躲,实在被逼急了便大打出手。
那鲛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不伤其它Jing怪,全然是奔着取她和阮楚二妖的命来的,明明在陆地上被压了一头,发起狂来偏偏谁都挡不住,根本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且不说她被打伤过好多回,就小白兔那么人畜无害的脸,他眼都不眨就开撕,可怜小狐狸那么漂亮的九尾,被他烧秃之后就再没长起来过。
霖娘不知跟他解释过多少回沈岚没死,只是沉睡了,结果越解释越难缠。他什么都不相信,只逼着要沈浮桥的rou身,可神魂归于九重天,那具腐朽的rou身也早就消弭了,她上哪儿给他找去?
那鲛人早就成了只会杀戮的变态,听说离开雨霖山后在南海觉醒了血脉,以雷霆手段整顿了南海鲛人族系,成为了鲛人族独揽大权的新王上,那王座都是鲛人尾骨堆成的,偌大的王殿里挂满了反叛者的头颅,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活物。
他早就化成了一个符号,作为鲛人族冷血暴戾的典型代表。族人敬他畏他,背地里也嘲笑他可怜他。他虽然一路势如破竹,胜而为王,却已然失了心智,空洞浑噩度日。
那样冰冷的宫阙王殿……一住就是数百年。
沈岚心心念念的家眷,一时半会儿恐怕没那么容易带回来。
不过说起来……方才谛听不是说斩断红尘么?为何沈岚甫一醒来,连雨霖山都不回,却上赶着要去找他?
渡劫而已,还假戏真做了?
不会吧……若那鲛人又上位了,在沈岚耳畔吹吹枕边风,那她便可以早些带着那两只滚出雨霖山浪迹天涯了。
霖娘越想越远,有些后悔当初没戴张面纱。
虽然她什么也没做错。
作为山神使者,帮助山神早日历劫归来是她的使命,否则她才不管这小两口的事,睡她的觉不香吗?
鲛人心脏助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当初要是被沈岚给吃下去了,那药就白给,他还得搭上一世去完整地历老苦,徒增麻烦。
更何况她好不容易配的,花了不少西部灌木蛇毒ye,浪费可耻。
宁逾是倒霉,可雨霖山上上下下谁不倒霉?若不是当初……
“霖娘?”
不知何时众人已然散去,神卫和莲使不见踪迹,沈浮桥循阶除而下,温和的声线就在三尺之外响起。
“你看起来有话要说。”
霖娘下意识怔了片刻,俯身启禀,未作丝毫隐瞒:“敢问八苦之劫,凡间种种,尊上是否一一记得?”
“你一口一个尊上,叫得我头疼。”沈浮桥按了按眉心,随口道,“就按之前的习惯,叫我沈公子罢。”
“天道故意模糊了我的记忆,红尘苦难与情爱确实已然隔了一层雾霭,有些细节看不真切。”
霖娘敛眉,神色有些复杂:“那您为何还将那鲛人记得如此清楚?”
“不是清楚,是深刻。”
沈浮桥的视线错过霖娘,落到远处的日晷神坛上,那里面满是上神陨落后残存的Jing魄,漫天蝶影化成了通极之梯。
每一只圣光笼罩的白蝶双翼上都刻着神明漫长而无言的执念。
世人皆谓神明断情绝爱,无悲无喜,寿与天齐,却不道九天之上有多少痴神因背叛天道而陨落,灵识抹去,不入轮回。
“同宁逾所做的事……我大多也都不记得了,包括最后我是怎样死的,他有没有把雨霖山哭shi,我也不记得了。”他怅惘地叹了一口气,但忧伤很淡,被日落的光影一笼便散了,“但我记得,我爱他。神族的爱并不留在记忆里,而是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