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时,男人输光了,回家后瞪着猩红的双目寻觅可以典当的物什,奈何家徒四壁。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莲生,爹听说李员外最喜欢你这样的男娃,我送你去他那换点银子,明日就把你接回来。”
“不,不要——”徐莲生拔腿就跑,忽觉腰间一轻,是那袋碎银落在地上。他慌忙去捡,却被男人抢了先。
看见袋中的银两,男人双目放光,也没问钱是怎么来的,径直奔赌坊而去。
“你给我!我要赎我姐!”徐莲生一路紧追,到了赌坊门口。老板将男人迎进去,却令家丁将他轰走。他绝望徘徊,半个时辰后,男人果然空手而归。
“你全输了?那,那我姐怎么办?”
男人不甘心地频频回头,道:“画舫里吃喝不愁,还不用干活,比家里好。我都想去,人家不要。你哪来的银子?”
“街上偷的。”
“偷鸡摸狗,不学好!”男人甩了他一巴掌,“明日再去偷点。”
徐莲生知道多说无用,耷拉着脑袋跟在男人后头回了家,心里已有了主意。男人已在赌坊吃过点心,回家倒头便睡。他饥肠辘辘,用干饼就凉水,胡乱填个半饱。
翌日清晨,城门刚开,他就跑到江畔渡口,让等客的gui~公载自己到画舫上去。gui~公见他是个孩子,又一身粗布,眯缝着眼睛不理睬。
他亮出卖莲蓬所得的碎银子,在gui~公眼前飞速晃过,扬起下巴道:“这只是塞牙缝的,小爷有的是钱,就看你想不想赚了。”
gui~公立即换上笑模样:“呦,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只是姑娘们睡得晚,大部分还没起呢。要不您黑间再来,那时候就热闹了。”
“小爷早晨火力旺。”
gui~公便载他靠近画舫。江面白烟袅袅,笼着沙似的薄雾,小船儿如穿行于画中。他登上画舫,见这船宽阔得能跑马,足有几丈长。氤氲水雾中所见皆是雕梁画栋,不由得看痴了。
凭栏眺望,还能看见御船与随行船队。坊间传言,皇帝暗弱又爱玩乐,一路结识了好几位江南名ji,上行下效,官员也纷纷流连青楼。
gui~公将他引进包间,上了茶点,说老板娘回城里过夜,还没来。问他喜欢听曲还是看舞,想要什么样的姑娘作陪。
“昨日,好像有个男子把女儿卖到这来了。我看那姑娘长得美,就她吧。”
“那是个哑巴,买她是看她脸蛋儿好。”
“我就喜欢看脸蛋儿。”
一会儿,秋娣就被领到徐莲生跟前了。她并未挨欺负,不过显然一夜未眠,见了亲人,泛红的双眼闪过喜色。
徐莲生将gui~公打发走,和姐姐把桌上的瓜果点心统统填进肚子,随后比划:“咱们从窗户跳下去逃走,再也不回来了。”
他推开窗子,和姐姐蹑手蹑脚翻出去,坐在窗棂上。姐弟俩对视一眼,憋了口气,一齐跳下水。
听见动静的gui~公冲入房中,伏在窗边大叫:“来人!有人拐带姑娘!!”
扑通扑通——两个壮汉跳入水中,很快撵上来。一人擒住徐莲生,另一人要去抓游得快的秋娣。徐莲生咬住后者的耳朵,急切地比划着,催促姐姐赶紧走。
“啊——小王八蛋敢咬人——”
壮汉将徐莲生按入水中,好在他已憋足了气,在水下照着壮汉的肋骨拳打脚踢。本已逃脱的秋娣毫不犹豫地游回来,也与壮汉厮打在一处。
半柱香的功夫,姐弟俩又回到了画舫上,五花大绑。
老板娘刚刚登船,轻摇团扇,听了徐莲生讲的经过,好奇地瞄着他:“小子,你倒是有情有义又机灵,不如留在我这,当个伙计。”
“我想念书。”
“反正你姐姐是回不去了,我看你年纪小又重情义,不追究你,你走吧。”
“求你别让我姐接客,我肯定能凑十两银子给你。”他跪地恳求。
“小兄弟,你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这样吧,十五两,三天之内带着银子来,我这可不养闲人。”
徐莲生安抚了满脸不安的姐姐,一步三回头地下了船。载他到渡口后,gui~公说给他指条明路:“昨日有人打发仆从来问,画舫之中可有俊美少年,去陪他家老爷读书解闷儿。那位大人是户部侍郎薛绍林薛大人,你若豁的出去,我帮你牵线。”
读书?恐怕不是单纯的读吧……徐莲生胃里翻腾了一下,几欲作呕,道:“我先回家一趟,你在城门口等我。”gui~公连连答应,满眼喜色,大概是指望牵线搭桥好讨点赏钱。
徐莲生回到城中,进了药铺,对伙计道:“我家养了几只兔子,活蹦乱跳的不敢杀,想买些蒙汗~药之类的,麻翻了再杀。”
“好说。”
伙计包了一小包药粉,徐莲生捏在指间,问:“这么一点,够吗?”
“几只兔子,足够。”
“再来,不够。”
“量再大,就要在铺上登记了,这是衙门发文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