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只有一眼,我还是认出来那是梁川。
南杉在我把照片抓到之前将它从我眼前抽离。
“试阅,免得你说我骗你。”她起身把柜子上的粥打开,“乖乖吃东西,否则不给你。”
我接过粥狼吞虎咽三两下喝完,面前又多了一杯水,南杉扬着下巴,一脸“你最好乖乖听话”的表情。
喝完水,她把照片放在我的手上,我得以细细观察画面里的梁川。
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皮肤里仍然带着一种有些病态的苍白,好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似的。大概是极少面对镜头,梁川的神情有些拘谨和无措,但眼里的光彩是愉悦的,他努力朝对面的镜头微笑,像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芽,一身都沐浴着阳光和温暖。
梁川身后是铺满镜头的向日葵,拍照的人角度找得极好,背景里除了花以外什么也看不到,但对于我这个曾经瞻望过这个地方的人而言,看过一眼就忘不了,那是阿默亲手种下的一片花海。
南杉这时突然把手伸过来要拿照片,我下意识往后撤了一下。
她没收回姿势,只是把手悬在半空,无奈道:“翻过去,看看背面。”
背面写了短短两行字。
“阿默13岁生日,
2012年3月16号,安凉摄。”
3月16号,3月16号。
我曾在某一年的3月16号和一个贪图我一口蛋糕的小孩共同度过一个生日。那天我七岁,他六岁。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阿默。
我看着这两行字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滴在照片背面的泪水把墨迹浸得模糊,我才手忙脚乱抓住衣角妄图把它擦干,只是衣角拭在照片上,手却是抖的。
泪渍越擦越多,我疯了一样抓着衣角摩擦照片,南杉看不下去,一把将照片抢走。
“阿……默。”我浑身随着照片的抽离被耗尽所有力气,空余一副骨架皮囊撑着把自己堆放在床上,人还在这里,心已经被掐死了。
“这是阿默……这是……阿默?”我痴痴傻傻地看向南杉,又好像不是想在她口中寻求一个答案,“我的梁川……才是阿默?”
“是。”她垂下眼,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面孔,认真答道,“我也才知道。他是安凉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安家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我被一阵欺天的悲哀堵住呼吸,张大嘴想要说点什么,却缺氧得无法自救,在心中凄惶自问,说什么?我的梁川什么都听不到了,说再多都是徒增怅恨。
胃里一阵痉挛,刚喝下去的粥排山倒海地翻滚,我掀开被子下床,跌跌撞撞跑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南杉等我吐完,将我扶回床上,不知何时点了支烟,边抽边和我陈述她知道的所有。
“听说他十一岁的时候才被安凉找回来养在安家老宅,连安老爷子都蒙在鼓里。只能说安家宅子大,那么大个人住在房子里愣是被安凉瞒得跟不存在一样。”她眯起眼睛回忆道,“我有个妹妹……以前寄养在安家一段时间。那时候她给我写信,信里常常提到安家的小少爷。说他喜欢种花,喜欢编东西,编了什么都会送给她,只是不怎么会跟人交流,好像有语言障碍似的,不过她很喜欢他。我当年收到她的信,以为她说的是安凉,毕竟安家就这么一个少爷,加上我当时……因为一些缘故,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也就没怎么过问关于那个小少爷的事,想着这种万众瞩目的人想了解的话渠道多得很,到时候再出来打听就是。如今看来,我妹妹说的人,应该是梁川。”
“苒苒?”
“你知道她?”
我点点头,沉默两秒,对她说:“节哀。”
她举着烟,眼中有片刻失神,而后摇头苦笑道:“都过去好几年了。”
“对了,”她转身拿包,从里面又摸索出一样东西,“白舒叫我给你的。”
是梁川做的小夜灯。
我心里涌起一团不祥的迷雾,直觉告诉我这个夜灯此时出现在南杉手上的真相是我不愿知道的。
“他说安凉让他找人去偷的。”看我没有接过,南杉把灯放在一旁,眼中也有些不解,“他先让人去了你家找,没找到,安凉知道后直接让人去你教室,没想到真的在那里。”
“什么时候的事?”
“七月十七。”她说,“苒苒祭日那天……”
说到这里南杉瞳孔骤然放大,恍然大悟道:“我说这东西怎么那么眼熟,安凉拿着它去过苒苒墓前。”
“不过,”南杉皱起眉头,“白舒说,安凉让他去你家偷这个东西,是扫完墓以后的事。难道你家有两个?”
我没回答,只冷声道:“白舒还说了什么?”
“他其实对安凉和你们的事也没清楚多少。”她说,“夜灯的事他也没搞明白。他说安凉奇怪得很,前天叫人十万火急去偷,昨天就无所谓要不要了,他差点都怀疑这东西是一次性的。”
我盯着这个夜灯,耳边又是梁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