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想起了夏泽,归途有了,那来路呢?
他去了不忘海,他寄托于传说,寄托于一句没头没尾的谚语,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去找自己的过往。
那是五月了,去不忘海的人很多,大都慕名而至凑个热闹。
他守在湖边,等到夜幕降临,商客尽散,他悄悄解开靠岸的一艘船,想着他也去趟一趟试试,说不定这莫须有的传说真会灵验。
他划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看着左右,生怕自己掉进水里。
他怕水,这是他刚醒来不久就发现的事情,安凉没过多久也发现了,所以美国那栋别墅里顶楼的泳池从没放过水,他们都在竭尽所能避免他和大型水面接触。结果最后他泡在海里回到了故乡。
他划了很久,久到自己都有些筋疲力尽才到了对岸,这时他起身,第一眼看到榕树下的夏泽。
那个人靠在树干旁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眸紧闭着,不断把身体往树上靠,巴不得全身都挤作一堆钻进树里,好像因为睡着而有些畏冷。
只有怀里那束栀子花被护得好好的。
他走过去,仔细打量这个和他一样深夜不归家的人。
从他的视角能看到那个人蒙了层雾气的头顶,时不时动一下的耳朵,小小的一个鼻尖上有一颗痣和身前挂着的一张校牌。
校牌上写着学校年级班级还有……
夏泽。
他愣了一瞬,转头回望一眼身后这片波澜无惊的湖面。
不忘海里拾过往。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想,这就是我的过往了。
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那个人的身上,在他身旁坐了一夜,又在东方吐白时悄悄拿走。
打那时起他就知道了那个人叫夏泽,他在校外的小巷里看着他上下学,在围栏边的桐树上看他独来独往地下课吃饭,看他偶尔跑到一个老宅子围墙外对着一棵桐树自言自语,看他雨天躲水,暑天厌食,到后面夏泽走在路边一个皱眉他都知道是对方因为闻到了不喜欢的银杏味道。
如果不是他发现追债的人定时在夏泽家门前楼下蹲点,他或许会永远隐匿在夏泽看不见的地方陪他过完余生。
他看到夏泽见他第一眼时眼中的惊讶、诧异还有一些呼之欲出的贪欲,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不想去想,总之就那一眼,他就明白了自己以后能留在夏泽身边。
后来夏泽给他取名叫梁川,他有名有姓,偷偷在心里乐了好长时间,觉得名字意味着夏泽给了他一个来路,他再也不是不知来处的人。
夏泽带他去了那个老宅,他听着那些故事,在心里暗存侥幸地想,刚好自己没有过去的记忆,夏泽等的人也一直没有出现,会不会——哪怕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会不会自己就是那个小孩呢?那个垂涎夏泽一口蛋糕,又在数年之后偷偷摘花送他的小孩。
他头一次那么渴望能找回记忆。要是有记忆就好了,说不定他在记忆里早就遇到过夏泽。
第23章
这时他听见安凉说:“我怎么不配?我那么爱你。”
梁川闭眼,忍住胃里一阵恶心,讥笑道:“我消受不起。”
睁眼,他直直看向后视镜中的安凉:“你离夏泽远点。”
“我又不会怎么样他。”安凉把雪茄抛向窗外,轨迹在雨幕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形,“他把你捡回家,把你当弟弟,养得那么好,我谢谢他来不及,又会拿他怎么样?”
梁川突然意识到,在驾驶座上这个人,并不知道他和夏泽的真实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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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安凉提出送我们一起去吃了饭以后回家,我正想回过头问问梁川意见,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
小孩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就这么满脸写着不情愿地看着我,只差炸起尾巴冲我汪汪地叫两声逼我回家了。
我讪讪拒绝了安凉的提议,说今天要忙着给梁川复习功课,再晚了可能完不成。
功课?安凉像是听到什么很有意思的事物,勾着嘴低低笑了一下,一双吊梢桃花眼里尽是玩味。
他没再强求,将我们送到居民楼下,替我们打开车门送到门口时还伸手摸了摸梁川的脑袋,梁川想躲,没躲开,等安凉的车轮声远去,他站在楼道里狠狠甩了几下脑袋,安凉手心留在他头发丝上的余温像虱子扎得他难受似的。
我收起安凉送的伞,打量着举止奇怪他:“你干嘛?”
“甩水。”他一脸正色,“免得把家里弄shi了。”
我抬眼去看看他干燥蓬松的头顶,梁川划拉眼珠子瞥我一下,留我在原地拿着雨伞满头问号,施施然进了电梯。
到底是许久没碰过书本,偏巧今晚复习的是他最不擅长的英语,刚讲了两排语法,梁川捂着嘴趴在桌上呵欠连天。
我早有预料,拖出身后的书包往里摸索,变魔术似的给他拿出一个木雕。
梁川眼中困霾顿散,一下子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