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般自欺欺人,粉饰太平,终于在一生的忏悔名录上再添了一个姓梁的人。
第15章
这个故事被我掐名去尾地讲述给了梁川。阿默在我的口中全程都被“那个小孩子”的称呼给取代了,我也没告诉他关于我对安凉的一切幻想,那听起来只会贻笑大方。安凉被我模糊了姓名,关于我的所有在梁川那里仅仅止步于肖禾父子所做的一切和记忆中那个守着一整片向日葵的少年对我而言的意义。至于我初遇梁川时,第一眼就见色起意的腌臜心思,我对他的图谋不轨,棚户区里那场目的不纯的鱼水之欢,都将在今天下午我讲完这个故事过后,跟着回忆永远埋葬于此。
“你们还有再见面吗?”梁川像个听枕边故事听得意犹未尽的孩童,咄咄问着,“送向日葵的人,是那个小孩子吗?你认出他了吗?”
“没有。”我枕在他腰腹摇头,“一切都因为我妈的去世无疾而终了。等我回过头再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向日葵,苒苒,那个送花的少年,被这里的人否认,他们说这里从来没有这些。梁川,我好像大梦一场,醒来之后所念未得,所有皆失。”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连呼吸都屏住似的,我感受不到他的身体起伏。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说:“夏泽,我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多早?”
“早些,再早些。”他把手放在我的头顶,手指穿过我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听声音像是在仰头看天,“比现在早,比我第一次睁眼醒来时要早。再早些,早在你遇见那个小孩以前,早在你拥有第一个朋友的时候。我要是比你大,就早在你出生之前。往后倾尽所有将你簇拥着长大,那样就再好不过。”
我失笑,问他:“为什么这样想?”
他声音空远着,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好像有些失落,又有些难过:“我只是在想,那些独行的日子里,你一定很不喜欢孤单。你那时小,不言爱憎,否则你不会一回忆起来只觉得一片苍白。我要是能在一切发生以前认识你,至少你不会认为自己大梦醒来后失去了所有,因为我一定一直在你身边。”
我抬起脖子看了他一眼,逗他:“你好像很难过。”
“我很难过。”他枕在自己另一只手的小臂上,我根据他上下轻微摆动的下巴判断他在点头,“我一想到你坐在楼上看着肖禾死去的模样,就替你难过。就像那些岁月里,孤独如大雾,错乱前路,你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敢走。我要是在你身边,跨过尸体也会带你回家。”
“那你呢?”我轻声问,“那时你在干嘛?”
“我不知道。”他有些懊恼,“夏泽,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有时候我希望时间能走得快些,多往以后走一点,这样我回头时就有了过往,你的一部分就成了我的过往。可我也希望时间走得慢些,因为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现在就很好。”我宽慰道:“其实过去三年也不是那么孤独,我每次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都会走到这里来,看看这片曾经繁华过的花园,和这棵老树聊聊天。我一想到曾经有与我毫无瓜葛的人那么挂念过我,我还没等到他回来,日子似乎又值得咬牙熬下去。”
“现在呢?”他问,“你还要等吗?我陪你一起等。”
“不等了。”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伸手将梁川拉起来,举目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荒园和这棵梧桐,“再也不等了。”
或许是我这些年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说出这些过去的时候心里很平静。再怎么刻骨铭心的伤痛,经过时间这条流沙河日日夜夜地在往事上刮皮去痂,总有一天能被自己笑谈于口,走出不来的往往是那些将故事刚刚过了一遍耳的看客,譬如此刻的梁川,他比出门的时候低落了许多。
我和他一同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一端,恰逢周末,红灯让路口的人行道上停满了人。落日已没,隐于山头,此时天与地之间是一种清透的橙灰,带了点黑夜与黄昏交接时的暧昧。
绿灯一亮,斑马线上人来人往,如过江之鲫一般熙熙攘攘。
我趁乱上前扣住了梁川的五指,梁川指缝微凉,想是刚刚握了一手初秋的夜风。
他僵了一瞬,而后紧紧反扣住我。
我愉悦极了,迎着路灯与他齐头并进,黑天搁浅在我们身后,我们逆着人流一直走,过往尽去,山山而川,我竟也开始幻想一场白头。
“梁川你看,”我附到他肩旁,“一条路有这么多个路口,我们一生要走许多条路,即便这些路口有无数种组合方式,于我而言终究不过一个归途。”
“梁川,”我摇了摇他的手让他停下,此时身边路过的人里已经有不少对着十指相扣的我们侧目而视,我和他半点都没害臊。
我们看着彼此,眼神各异。
我半步半步地挪着走近他,自然而然贴到他怀里,听着身边那些小小的暗笑与唏嘘声,对他说:“找到你之前,我曾害怕满世界都是无人问津的路口,组不出我的归途。现在我怕路口太少,不能让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