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吃?”
他摇头:“不是。”
“那怎么了?”
他掀起眼皮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紧闭着嘴,有些欲言又止。
我俩僵持了一会儿,然后他左臂动了动,把手伸出被子去接了我手里的粥。
我这才想起他不能动弹的右手。
于是把粥夺了回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有些无奈道:“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他嘴角上扬了一瞬,又很快压下去,摇头道:“不是右手不能动说不出口。”
我白他一眼,把粥喂到他嘴边:“那是什么说不出口?”
他安安静静嚼着粥不告诉我。
梁川吃完又有些乏困,他觉得自己这些天躺得有些腰酸背痛,干脆又就着靠躺的姿势在摇起来的床背上睡着了。
我把画架和画纸画笔都搬进了病房,决定在梁川出院前扎根这里。
这时熟睡的梁川,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苍白惨淡,双唇紧闭,又瘦削了一些的脸给没有睁眼的他睡相平添几分凉薄,更是像极了安凉。
我将窗帘拉开,夕阳正是有些怠懒的温度,暖黄的霞光投在他半副面容上,梁川的睫毛都是金灿灿的。
我看他脸上慢慢浮了红晕,呼吸也比之前安稳匀长起来,梁川又褪去了安凉的面容,斜阳残温给他渡了一丝生气,而生气与活力将我的梁川悄无声息地归还了回来。
我坐到画架前,开始细细勾画此时的梁川,他的头,他的肩,他的手臂,他的身体,然后是他的眉眼、鼻梁、下巴、胸膛。
梁川怎么会是安凉呢?
安凉杀伐果断铁面无情,有着无比Jing致的面容和最冷血残酷的手段。我的梁川是温和的,他有一颗为我跳动的心脏和一双纯澈的眼睛,他那些不会说的话,他的心跳和眼睛都告诉我了。
他是夏日里的蝉鸣和霜露上的阳光,他是一切爱我而在的存在。
病房里静谧极了,我畅行无碍地画到了天黑,去浴室洗漱了一通,换好衣服又坐回梁川床边。
我不知道自己撑在床沿看了他多久,总之没能让他这次的苏醒逃过我的注视。
我把他的左手捧到我的侧脸,又问:“醒了?”
“嗯。”他点头,“什么也没做,就看着我?”
“就看着你。”我说,“光是看你就已经让我忙不过来了。”
梁川没听我说过这么柔软的话,愣了一下,眼珠子都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像不适应,又像没听够。
我把脸往他掌心蹭了蹭,轻声问道:“梁川,你这样吓我?”
是不久前他坐在我如今的位置上责怪我的话。
“嗯?”我看着他,重复道,“我不告诉你,你就这样吓我?”
“我没有……”
“梁川,”我打断他,低头斜视着不远处开始唠叨废话,“我没有目睹过自己爱的人是怎么离开我的。我妈,我爸,主动或是被动,他们都是不辞而别。我从没切身体验过,体验自己在乎的人当着自己的面,一点一点地流失生命,体验为他们的每一次脉搏而担惊受怕,体验那种在未知的恐惧中度秒如年的感觉。仿佛从一开始我都是一觉醒来就被告知有人离开的命运。”
“你真了不起啊,梁川。”我提着嗓子眼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哽咽,“你让一无所有的夏泽也有了害怕失去的本钱。”
他皱着眉头给我擦拭眼泪,说:“夏泽,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说,“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还是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做错了,夏泽。”他把我的脸转过来,“不够强大,就不该惹是生非。”
“这不公平。”我摇头道,“我们没错,也没有做坏事。”
“坏人使坏时不会考虑谁对谁错,他们只会掂量谁输谁赢。没有能力做前提的善良是最没用的东西。”他说,“公平也一样。它是强者争夺的理由,却永远不会成为弱者保护自己的借口。”
“我怎么现在才明白。”梁川眼里有一种漠然,他喃喃道,“我早该明白的,我却在挨打时才明白,看着你在一旁看着我时才明白。”
后来我又絮絮说了许多,有南杉,有乔叔,还告诉他关于他身份证的事也有了着落。
梁川一直静静听我说着,说到最后看我累了,把被子掀开让我躺了上去。
我一窝进被子就往他怀里钻,过了一会儿又翻身背对着他,要他从后面抱着我睡。病房里开着空调,我一点也不怕热到他。
梁川却突然僵住,手臂环着我的腰捏了一把道:“别动。”
我以为碰到了他的伤口,硬着头皮问了句是不是哪里疼。
“不是。”
“那怎么了?”
我松了口气,又想翻身回去正对着他,突然被硬物抵住了后腰。
我伸手往那里探去,嘀咕道:“你兜里装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