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凶者是何许人,老丈可知?”朱宛亦强忍悲痛,断定对方私下暗中窥探董府多日,没准碰巧瞧见过凶手的真面目。
“那两个凶徒身着平民装束,样貌虽不是草民所认识的人,但据草民推测,多半是行伍出身。”裘老头语出惊人。
“行伍出身?老丈何出此言?”宛亦突然想到,就在翎儿失踪后,宫中随即派驻两个御林军小队至府中轮值。
“凶徒身形魁伟,举手投足训练有素,所以草民疑心他们绝非普通强人那么单纯,而像是官兵所扮。且事发当晚,其中一个在将绳索套向姑娘颈项时曾言:‘翎儿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们是奉命行事,你若不死,大将军寝食难安‘。另一个接茬道:‘你只在乎大将军是翁主不共戴天的仇人,岂不知他也是相伴皇上多年的红人?今番你识破了他,他怎肯善罢甘休?你若含冤抱屈,死后化作冤魂厉鬼,只管去寻将军索命,千万别来纠缠我等听吩咐做事的小人物......’既然提到‘大将军’,又称‘奉命行事’,那他俩肯定是这位大将军手下的心腹侍卫无疑......”
大将军!无论“翁主不共戴天的仇人”还是“相伴皇上多年的红人”,满足全部条件,能够对号入座的无他,唯王莽次子、现任御林军头领、自定陶封国时期便随侍刘欣左右的孔雀将军,王获而已!
难道是他......朱宛亦前额冷汗涔涔。
朱府后花园内玷污自己清白,将自己推下台阶意图除掉腹中胎儿,绑架并杀害翎儿,在董府中安插御林军眼线......
除了王获,其他人不可能如此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更不可能这般顺理成章、有条不紊!
一定是他!也只能是他!王获,好可怕的伪善家!
刘欣和贤哥近旁,岂容这样一个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野心之人存在!
“老丈一席话,对小女来说有如拨云见日......”宛亦致谢,同时恨得牙根子痒痒。
“翁主心中有数就好。”裘老头感叹。
“不过,您所谓‘雒阳星辰危矣’的告诫,以及白绢上的莲花图案,又是何意?”宛亦追问。
“这,这不过是草民为引翁主现身,随便......随便找到的藉口而已。事从权宜,翁主不必,不必太过介怀。”裘老头左顾右盼之余,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神色,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泰然自若,缓缓道,“只要草民的所见所闻,对消除翁主的疑虑有所帮助,便是于草民最大的慰安了。至于草民当初为何要离开雒阳城北赶赴都城,又为何会格外关注董府发生之事,想来无足轻重,更不消翁主劳心......”
“老丈仗义执言之情,没齿不忘。日后但有难处,还望不吝告知。”知悉仇家身份后,宛亦内心的恐惧反而有所减轻,惆怅和纠结的不适感也逐渐释然,只剩下一股跃跃欲试的亢奋感和戾气在胸中聚集盘旋,促使她构思起复仇计划来。
既然心神已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火炎所占据,被保全倾慕之人免受狼子野心荼毒的欲念所牵引,一时间竟毫无余力去关心和思考裘老头言行中那些看似细枝末节、无关痛痒的苦衷、冲突或另有所指。
索性将所携银钱悉数赠与对方道,“来得仓促,只带得这些,还望老丈不要嫌少。”
“身外之物,于老朽如浮云矣......”裘老头颤巍巍接过银钱,表情惨淡地俯身拍了拍先前摔跤时膝盖沾染的泥污。
为了不妨碍自己的复仇计划,朱宛亦怀着对翎儿无比亏欠的心情,将那几颗珠翠颗粒当做遗物收好,又跟裘老头一起将曝露在外的逝者尸首就地掩埋,打算事成后再行迁移重葬。
“老丈珍重,小女改日再来问候。”诸事告竣,重回洞口,朱宛亦朝裘老头鞠躬辞行。
“翁主走好,记得一定要多回来看看......后会无期......”裘老头再次俯身擦拭膝盖上的泞淖黑渍,伫立目送时,嘴里还嘀咕着不合逻辑的离别之词。可惜宛亦当时并没有太过介意“多回来看看”与“后会无期”之间显而易见的悖理涵义。
走出银杏林时,已近酉时(傍晚六点)。
仍未在林口遇见失踪两个时辰的小果。
这样草率的情况,是之前在小果身上从未发生过的。
虽然不免为之担忧,但很快断定这孩子独自回家的可能性更大。
而自己除了回府确认这条路供选择之外,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想。
数度深呼吸平复情绪过后,宛亦毅然走上了归途。
话分两头,转而关注一下小果的命运。
今天必定是他的倒霉日,大白天的走在大街上也会被人公然掳走,的确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测的飞来横祸。
等到小果睁开两眼时,周围的环境令他着实感到吃惊:一间上等客房!我怎么会在这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前一刻还好端端地和朱宛亦一同赶路,后一刻为何会身不由己地着了道儿,毫无知觉地让人给带到了这个陌生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