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匠作,你的意思是,赤钻掉落,不是意外,乃是有人故意为之?”刘欣再问。
“依阿绿判断,定是有人在宝镯上动过手脚,强力撬走了赤钻。”绿添音强调道。
“荒谬!怎么可能,赤钻怎么可能是被人撬走的!”对于不利于己的证词,原本就额头冒汗的傅黛君愈显火大,气势汹汹地出言质问道,“绿匠作,你既发觉异样,那日那时就该当面禀报本宫,本宫也好查明真相。为何你只字不提,知情不报,反而拖到今日今时,特意在众人面前揭发此事,陷本宫于前后矛盾?”
“皇后娘娘,当初娘娘单命阿绿想法子尽快修复宝镯,不曾提到有关乌孙赤钻因何缺失、何时缺失的只言片语。连您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阿绿身份卑微,纵是再觉得好奇,也是不敢妄议主子的。”绿添音的辩解听起来倒在情在理。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断定,乌孙赤钻乃是被人撬走而非自行脱落?”傅黛君心有未甘。
“回皇后娘娘,赤钻贵重无比,镶嵌手法自当有别于宝镯上其他种类的宝石。为求美观牢固,镶嵌时并不采用爪镶、钉镶或蜡镶,而是毅然选择了工艺最为繁琐的包镶,也是当然之理。”绿添音继续解释道,“这包镶表面光滑,不像爪镶或钉镶那般佩戴时可能与织物勾连,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为赤钻提供绝佳的保护层。据阿绿所知,中尚署经手炼造或代为管理的宫廷珍宝,凡采取包镶工艺者,从未听说过有松动或者脱落的情形。娘娘若是信不过阿绿,大可找署中其他匠人前来对质,阿绿所言是实是虚,一问便知。”
“照你的经验看,当时镯子上因赤钻丢失所形成的缺口,像是何种器物留下的痕迹?”刘欣富有针对性地探问道。
“想来应是簪子或匕首一类,不过具体是何物所致,阿绿不敢妄下断言。”绿添音应道。
“很好。”刘欣龙颜舒展,看样子脑海中原本零散的碎片逐渐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对于绿添音提供的专家证言,刘欣是肯信的。
前一次召见这匈奴和乌孙混血的丫头时,对方竟目光锐敏地瞥见了自己腰间所佩的莲花玉牌,自言自语般评鉴道:“这是产自西域的月氏明玉制成,玉质坚韧微密,细腻柔润,色泽斑驳陆离,像此玉牌一般剔透中携着粉紫、微翠二色,由此雕刻成莲花形态者实属Jing品。”
刘欣闻言,回念起那夜与董贤的缠绵温存,不由心生感叹。正可谓:
雒阳星尘无穷量,倾世不敌芙蕖yin。
其实,自董贤将莲花玉牌作为信物交与刘欣后,董赟为成人之美,欣然将出自同一石材且自幼留存的第二块莲花玉牌转赠董贤,无非祝祷兄长与刘欣双宿双飞之意。
“原来世间竟还有跟皇上随身佩戴着的这块莲花玉牌成双成对之物,难得,真是难得,来日阿绿定要一饱眼福,到时还望皇上成全!”记得绿添音曾如是求过恩典。
等到这件事告一段落,找机会把绿添音介绍给星辰认识。刘欣提醒自己。
于是,直到绿添音陈述完为止,一切证言、证物,都对皇后傅黛君大大不利。
傅黛君本人显然对于结果心知肚明,她茫然无措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拂夏,你可还有什么补充?”刘欣避开发妻的眼神,只朝涉事宫女拂夏望去。
“回皇上,但凡奴婢知道的,全都已经交代过了。”拂夏低声应道。
“那昭仪呢?”刘欣又问董赟。
“皇上,拂夏受人所迫,行此悖逆之举,臣妾身为椒风殿之主,本不该出言声辩。只是巫蛊一事,已有前朝惨烈之鉴,实在不宜大张旗鼓。否则牵连下去,宫中人尽皆知自不必提,倘若流传宫外,闹得满城风雨,必然损及皇家颜面。臣妾愚见,今番太后贵体无辜受害,皆因臣妾失察,请皇上赐罪,”董赟顿了顿,颇有深意地斜窥了一眼皇后傅黛君,潸然叩地道,“惟愿皇上处罚臣妾一己之身,将风波仅止于中安殿内!太后仁慈,对于臣妾的请求,相信她老人家也不会反对的......”
“昭仪,你这是......”刘欣见昭仪把罪衍全往自己身上揽,心有不忍,连声吩咐道:“撷枝、拂夏,快把你家主子给扶起来!”
撷枝、拂夏应诺,迅速上前左右托肘,将梨花带雨的董赟重新搀回坐席。
“昭仪尚且如此坐立不安,不知皇后作何感想?”刘欣转而睨视傅黛君。
“皇上,臣妾无话可说!”傅黛君双膝着地禀道,“臣妾无能,虽为人构陷而无力反驳,但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皇上或许不愿听,但臣妾还是要说,臣妾没有任何为害母后的理由,臣妾是清白的!”
“事已至此,皇后不知悔改,无话可说的是朕才对!”刘欣怅然吐息道。
“臣妾无罪,何来悔改一说!”傅黛君嘴唇紧咬,困兽犹斗般不输分毫,“望皇上明查!”
铁证面前,傅黛君的态度丝毫没有软下来的意思,如果不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整件事确有颇值商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