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宇峥嘴角微微抿起,这个答案不算意外,却在此时让他萌生出一种自己失了分寸的越界感,于是沉yin顷刻,淡声道:“挺好的,艺术源于生活。”
怪不得无论是他笔下的漫画,还是这段日子相处的点滴都那么真情实感,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真实代入感了吧。
这话说完,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那么,你会介意吗?和一个只会对同性产生好感的男人“搭戏”这么长时间,会觉得别扭且不自在吗?
仉南很想再问上一句,然而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再进一步探究的立场——是耶非耶,今晚之后,都与他无关了。
既然如此,那就告别吧。
仉南深吸一口气,而后忽然对付宇峥伸出一只手来,脸上重新挂上松弛的笑意,说:“那么,再见之前,重新认识一下?”
付宇峥目光在身侧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掌上一掠而过,微微挑眉。
仉南笑着说:“你好,我是仉南,画漫画的,能够认识你很高兴。”
付宇峥神情倏然放松,也伸出一只手来,与他掌心贴合,温热相握:“你好,我是付宇峥,神经外科医生,认识你很意外——”
仉南眨了下眼睛。
“——也很开心。”
“那咱们现在真正算是朋友了?”
“算。”
过往种种,皆成追忆,那些曾经萦绕缭动的暧昧也好,那些混杂在点滴陪伴之中的慰藉也罢,尽在此时被一句“朋友”带过,封尘落锁,再不触碰。
仉南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如释重负有,淡薄的荒唐不甘也有,但他不愿深究原因,权当给自己一个喘息之机。
夜已深,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两位主演兢兢业业,总算让这场悬而未决的大戏落幕,于是,就真的到了不能不告别的时刻。
最后,仉南下车前忽然问了一句:“既然是朋友,以后还会联系的吧?”
付宇峥看着车门前那道清瘦的身影,没有回答。
可能吧,但是谁又说得准,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生活背景、工作交际是全然不相关联的两个世界,而如今看来,似乎也找不到什么深交的理由。
仉南微微皱眉,试探问:“周六在会展中心有个漫展,你……有兴趣吗?”
“别麻烦了。”付宇峥终于给出回应,“周六我要出差,外地义诊,时间不合适。”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表达拒绝。
仉南愣神一秒,随即了然笑笑,说:“好,那——再见了,付医生。”
付宇峥也从车中下来,站在他面前两步之遥,颔首道:“再见。”
付宇峥抬脚走向公寓单元门,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仉南看着单元门内电梯口的感应灯由暗转亮,付宇峥消失在电梯门后,终于再次归于一片黑暗。
他回神转身,顺着来时的甬路,走进霓虹深处。
*
从二十六楼的高层望出去,整个城市的灯火交相辉映连绵不穷,十丈软红翻涌,宛如一片投映在眼底的汪.洋星海。
付宇峥冲过澡从浴室出来,穿着棉质睡裤,浴巾随意搭在肩膀,未擦干的水珠挂在肌rou线条流畅匀称的脊背上,欲落不落,他回到卧室,从床边拎起上衣穿上,扣子只系中间两颗——独处的深夜,怎么舒服怎么来。
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针指向十一点,结束疲乏一天的工作理应尽快休息,而且明天早上还有一次大查房,然而,他此时却半分睡意都没有。
关上顶灯,扭亮床头台灯,付宇峥将自己仰面放平在床上,忽然自嘲笑笑。
纵然表面上如何风轻云淡,到底是俗人一个,爱恨嗔痴,这些所谓的最为复杂的人世俗情,他一样逃不开,甩不掉。
从相识到熟悉,再到后来甚至可以成为“陪伴”的日子,两个多月的时间,似梦似非,却在今晚戛然而止,说不恍惚,那是骗人的。
一整个晚上,他和仉南相处融洽,甚至是相谈甚欢,但是蛰伏隐匿在轻松和欢愉背后的怅然,即便谁都不提,两人也尽是心知肚明。
然而,永远为别人留有余地,周全彼此体面,是成年人在社会交往中的深谙之道。
就像他们,明明都知道可能不会再联系,却也仍然得体大方地说了“再见”。
付宇峥从不跻身无用的社交,在他看来,低质量的人际交往不如高质量的自我消解,所以他习惯孑然独行,而仉南,确实是骤然闯入,带着冲动和冒失,打破他原则规律生活的一个意外。
此时深夜寂寥,他终于能静心将自己梳理一番。
不得不说,这两个多月,他集中体会到了以往很少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情绪——诧异、震撼,甚至无法忽视的感动。
而现在,一切归于平静。
睡不着,索性不勉强自己。付宇峥叹了口气,从床上起身,伸手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过一本书。
——《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