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暴徒,只对我言听计从 。/木心
01
那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人没剩几个,源赖光倚在天台上抽烟,眼神注视着教学楼下正在发生的事。
他从鬼切露面开始看起,继而看见有一群女生跑着碎步迎过去,为首的那位还在哭,源赖光看见女孩擦眼泪的时候,吐出一口烟来,回味了一下嘴里的烟草味儿。他看见鬼切还是那副铁板一块不解风情的样子,僵硬地站在人群中间,似乎在跟女生解释什么,最后鬼切侧过身从女生堆里走了出去。
夏季的天空暗得很晚,时常有大片大片的云霞似乎要永驻于此地,痴心地从天空中央一直铺到天际线,霞光给云朵边缘渡上宛如童话的金色,云之间的缝隙间是淡蓝色,让源赖光想到童年、狗尾草和石头,以及一个遥远的小小背影。
他思绪纷乱,任由风吹起头发和衣衫,终究没有想好如何开口。
回到教室的时候,鬼切背对着他处理肚腹的伤口,校服衬衫和背心被扔在一边,乱糟糟里有一抹血色,源赖光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霞光如何透过另一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外透进来,把鬼切裹了一半进去。
鬼切很瘦,但不弱,少年的肩胛骨微微凸出,脊骨柔软又强韧,和主人一样,想到这一点源赖光觉得自己果然很难开口。
鬼切处理得很快,他侧着身拿衣服的时候才看见源赖光站在那里,还是从前那副对什么事都淡淡然的样子,鬼切知道在这所很烂的中学里可以获得一份闲适需要很多东西,权势、金钱、暴力、美貌,源赖光全都有,所以他的闲适格外引人注意。
鬼切没说话,那具极具力量的躯体很快被衣物遮盖住,回忆开始合上帷幕,如果源赖光再不做一点什么,眼前这个人真的就会离他而去。
“鬼切,”他努力做到克制和适度,“我希望你可以回来。”
02
鬼切就知道,源赖光这个人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别人得罪了他的时候还会变得很恶劣,但是他仍然保留了小时候心性里的善良和依恋,这造成他特别容易心软,特别是他觉得一件事是自己的错时。
鬼切知道该怎么说,“拜托,源大少爷,我自己有家,现在要回哪里去?”
源赖光果然不说话了,但是鬼切心里不怎么好过,一些细碎的记忆沿着他想转身安慰的犹豫里爬上来,他想到小的时候,源赖光和他还未心生芥蒂,经常在夏天的时候去山上捉天牛,走得太累,就去溪边玩水,保镖们穿着西装远远跟着,热得脸色都变了。
蝉声渐渐高昂起来,鬼切回过神来,意识到是教室外的蝉正在天光散尽前努力鸣叫,时不待人的心情,他最能理解了。
源赖光那天再没能说出话来,鬼切看着他离开的时候,右脚总是比左脚下得轻,于是整具身体也略微倾斜,少年挺拔的身姿在那一刻让人不忍目睹,宛如一个悲剧正在上演,以略显蹒跚的简单断送一切美好的期许。
没错,源赖光拥有权势、金钱、暴力和美貌,但他唯独少了健康。
鬼切没忍住,再次强调:“少爷,我会找到证据,证明我的父亲不是叛徒。”
源赖光回过头来看了鬼切很久,鬼切脸上的淤青被他尽收眼底,但他依旧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鬼切还是放过了他,低下头,迅速地提着书包走向另一扇门,离开了教室。
很少人会见到源赖光这一面,鬼切也不例外,他看着鬼切奔跑的背影,无端地笑了一下,自嘲、自怜,他说:“真没用啊你。”
03
来和鬼切接头的竟然是他认识的人——晴明。
地下酒吧嘈杂不堪,但是晴明往圆形沙发那边一座,周围的人似乎都愿意躲远些,鬼切觉得这是因为晴明身后跟着的大个子保镖们太惹眼了,好像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们不好惹。
而这些和晴明毫无关系,毕竟晴明看起来就是个好学生,脸色时常带着虚伪的、做作的微笑,鬼主意多,没有人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不是自己。
鬼切和源赖光关系很好的时候,他俩一致对外,对晴明多有防备,不仅因为“安倍”这个姓氏,也因为晴明早熟的心智。
那不是两个人可以理解的早熟,源赖光的早熟最多是看多了社会Yin暗面而选择了强势,鬼切的早熟最多是体会到人生之艰而变得封闭,但是晴明的早熟似乎建立在对一切都采取包容态度的理解,是非对错没有界限。
鬼切一看见他掉头就走,顺带翻了个白眼。
一个高个子保镖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把鬼切堵在门前,一偏头,示意他去晴明那边。
鬼切换了卫衣,头上兜着卫衣的帽子,左手上还缠了一圈绷带,绷带把他细瘦有劲的手腕衬出来,保镖还轻蔑地笑了一下。
鬼切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晴明的出其不意搞得神经衰弱,他不由得想念起源赖光那个家伙来。
那个人从来不阻拦自己,有时候为了帮自己把事情做得更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