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又打断她:“她作男子装束我不予评价,只是夫人,若我不知道,要瞒我到何时?”
书卿交握在前的双手紧紧抓住,额头浮起了一层焦躁的细汗,很细很细,擦不去,却觉得额头难受。她想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沈清言不爱听多余的话,他后背靠着椅子:“请替我好好招待表妹。”
书卿落寞地回道:“是。”
待来到合欢亭,不见二人,一问,才有丫鬟告知:“三爷和表公子出去喝酒了。”
果然不打不相识呢,白悬了这么久的心,书卿往回走,叹道。
醉雅楼里,两人在阁间喝的是天昏地暗,完全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所谓一醉解千缠。
沈清慎先醉了,脸染上了熏红的酒意,眼里带着朦胧的微醺,伸手就捏住黎宜今的脸颊,又扯又拽,还轻佻地说:“黎表弟,你长得可真俊俏,唇红齿白的,换个襦裙想来也能扮个绝色佳人了,我看那潘安宋玉也不过你这般吧。哈哈哈。”说完了,他打了个嗝,又再饮了一杯酒。
黎宜今酒量不错,此刻也醉得不轻,闭着眼睛,正努力给自己醒神。沈清慎的举动,吓得她睁开眼睛,看着他,原是醉红的脸更红了,她轻咳一声:“……小时候一直被当女孩养。”
“好在那时没打你的脸,不然……多少女子要伤心断肠……了了了呢。”沈清慎云里雾里,又想伸手摸她的脸。
黎宜今一手甩开,夹了块鸭头塞他嘴里,转移他注意力。
他嚼了两嚼,感觉太腻,往碗里一吐,引得黎宜今一顿白眼。他浑然不觉,依旧摇摇晃晃地地说:“黎表弟……你武艺这么好,也就与我不相上下,何不跟我去……去西砚?”
黎宜今挑起眉道:“什么西砚?”
“就是西砚。”大今朝西部广袤的土地,边境上陈列着一个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芜国。
黎宜今吐出一根rou骨头,微耸着肩道:“不去。”
沈清慎耷拉着迷醉的眼睛问她:“为,为何呀?”
黎宜今撩开长袍一角,左边的脚非常顺路地搭上自己坐着的长凳子上,左手肘支着膝盖,右手挽起左手的袖子,然后认真地看了看,满脸不屑道:“看看,我细皮嫩rou,吃不了苦。”
“哈。”沈清慎嘻嘻笑道:“同我一起,我来教导你,保准不出五个月,你绝对能吃苦,挑着满满两大桶水走路轻快似风不在话下。”
“还你来教导我?”黎宜今轻轻一笑,仿若揶揄:“三哥脸上那块青色只怕还没好全。”
“……那是我一时失手,被你钻了空子,不算数!”
黎宜今筷子随意打圈:“我能钻三哥空子也是我的本事。既然三哥有怨,咱们——出去——”
沈清慎霍然站起身:“来就来,站住!别走!去哪!”
两人一同迈开腿,前后脚跟着出门,去了马槽。里头刚好有两匹马,一匹大白马,一匹枣红马,均高有八尺,摇头摆尾,神清骨峻。黎宜今牵着的是匹白马,沈清慎当然枣红色。
黎宜今神气叫嚣:“三哥不服我,咱们就比试这个。”
沈清慎磨了磨牙,利落出口:“怕你是王八!”
于是两人衣摆一掀一跃上马,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然后一只手紧紧握住马鞭,一只手勒紧缰绳,Jing神高度集中,对视一眼,“风入四蹄轻”般呼啸疾驰而去。
一路上风凌厉而过,两人原是不相上下,可渐渐地黎宜今稍显落后。沈清慎见状扭头得意洋洋对她说道:“以我的本事,追上你的步伐绰绰有余。”
黎宜今也不与他再争,口吻谦虚承让:“小弟甘拜下风。”说完马速慢了下来,驱马行走,直至下马休息。不料转身之时掉有一个字帖儿,察觉后立即想捡,沈清慎眼疾手快先捡起道:“作的是个甚玩意儿?”看了一会,入了回神,口里啧啧:“——嗯,音韵可裂金石,只是过悲。”
宜今听罢不禁好奇问道:“三哥也懂音律?”
沈清慎听了,故意装出悲戚之状,垂头沉叹道:“虽是一介武夫,居然让黎表弟嘲笑了……”
黎宜今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以为三哥不会对这些玩意有兴趣。”
沈清慎回笑道:“自打出生,家中大人们就很重视各种诗书礼乐教化。大哥二哥,四弟都是书香子弟出身,便是我最不喜读书,也懂点琴筝瑟鼓什么的。”
黎宜今像不认识他一般:“这么说,三哥会弹琴?”
沈清慎长长地嗯了一声:“也就会弹个琴。”
“哦?”黎宜今睁大眼睛,她实在无法想象前面这个大粗汉子拈着结茧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触动琴弦的模样:“我表姐有琴,三哥为我奏一曲?”
他竟然出乎意料地羞涩挠挠头,然后说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文雅的话题暂时压制住了他那股骄横的气质,他骑马回来的路上,不发一言,安静得不像话,脸色似乎还有些发红。直到下了马,拴好马缰绳,他才踉踉跄跄挤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