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他从七岁听到了一千多岁,如今依然是对方摇着头跟他叹息说,你不懂。
可他要怎样才算懂得呢?
他分明已经亲眼目睹尸首挂满林野,无情道一败涂地,他如一条野狗那样费力地从尸山林海中爬起来,入目皆是血淋淋,刺鼻的金丹碎裂气味弥漫于半空。那时候……那时候,下界四处荒漠,除了他以外,再无一个无情道修者。
庚桑画气到浑身发冷,又觉得恨。他控制不了这股自心底升腾起的恨!于是他咬牙瞪着那头不要脸的雪兽,冷冷地笑道:“你如今苟活于下界,却到底还是择了我白室山,只因白室山已是这世上唯一能收容无情道修的地方了,是吗?”
雪兽诧异地瞪大眼,慢吞吞笑道:“你怎会这样想?”
“那你要我怎样想?!”
雪兽顿了顿,大概是考虑到他情绪过于激烈,难得正经了一瞬。“刚才和你说过了,无情、极情,都修不成大道。我此番坠落,看起来似乎是战败,实则……我也在寻找逆袭的机会不是?”
这句话还勉强算是句人话。
庚桑画情绪略平定了点。下一瞬,他就听见雪兽又慢吞吞地笑道:
“嗐你不就是稀罕我元身那具皮囊么?放心,只要能跟师尊你睡一觉,我就立刻又是翩翩少年郎。”
庚桑画:……
他竟然觉得自己耳朵坏掉了,不,他全是身哪哪儿都坏掉了大概。不然为什么他能听见这么严肃惨烈的修道事又拐弯到了被窝里?
那头雪兽却还在龇牙咧嘴地笑,笑声特无耻。“啊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黑皮,所以滚完床单后,我会变成个肤如凝脂的少年郎。”
第33章 驯养(6)
庚桑画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气性大概都用在这位云岚仙帝、啊不是原胥、啊也不是……反正就是眼前这头雪绒绒的货身上了。
他气的都快炸毛。“你、你!”
雪兽舔了舔唇瓣一脸混样。“嗯,我。”
混的,简直都令庚桑画临表涕零了。
他愤然甩袖,气呼呼转头就要往外走,耳内又飘来雪兽慢悠悠特别混账的一句。
—“啊对不起我又忘了,师尊你一向小心眼。”
“你……”庚桑画扭头,气的难得口齿都不利索了。“你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雪兽抬头望着他慢悠悠地微笑,顺便舔了舔染满山鸡香味的爪子。“啊怎么能呢?师尊你可是我如今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你气死?”
……就,更混账。
庚桑画这回真被气走了,衣袍微甩,飞的大步流星还自带仙气飘飘的bgm。
雪兽走到铁栅栏前,仰头目送他离开的白衣飘飘身姿,笑眯眯地接了句。“师尊慢走,弟子如今正在领罚,待这百日满了后,弟子自当如约去银雪峰爬床。”
庚桑画:……
他惊的差点从风中跌落尘埃。
哈哈哈哈,剑崖底传来那头不要脸的货哈哈大笑声。
笑,笑个屁!
庚桑画直到回到明月小楼时仍在愤愤,直到他轰隆一声推开石门进入暗箱后的秘洞,才恍然惊觉,他竟忘了问那头雪兽——所谓最疼十二,为何却要当面揭穿十二那些蝇营狗苟不堪的往事?
难道是……?
庚桑画忽然心底发寒,双臂不自觉抱胸。是了,那货说它最疼十二,果真没说错。十二一直卡在筑基破不得壁垒,如今经过那一番深夜送饭密谈,十二心魔渐起,却当真是个突破境界的好机缘。
难道说,那货顾念最深的果真是十二?
第34章 情涌(1)
自从在剑崖底吃瘪后,庚桑画刻意强忍着不再去见那头原胥寄灵的雪兽。但他到底难忍啊!
八十九天而已,他打发剩下的所有外门弟子下山替他买酒。回山时,人人手中提着十几二十坛陈酒,直醉的庚桑画神智昏沉双眼几乎不能识物。
醉了,总比再去当面自讨没趣的好。
庚桑画冷笑着抱紧双臂,在风中立着,就像是世人传说的那样,与世人无关,也从不肯主动堕凡尘。
然后心里想,呵,今夜……又该是那夺命的朔夜。
朔夜,就像是他刻入骨髓的诅咒。庚桑画对它避无可避,就连醉酒后,他也能深刻记得它。
上一轮朔夜时原胥已经下山,他独自一人在后山秘洞内熬成了一大滩血rou模糊的泥。如今……如今原胥回来了,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被他用灵力锁链牵回山的是头毛绒绒的怪物,是上界神宫云岚仙帝的元身,唯独不是那个与他之间情愫暗生的大弟子原胥。
庚桑画踉跄下了屋顶,脚下是大片青金石铺就的炫彩。
他总是爱漂亮。从前呢,原胥总是笑他,以那种温和到近似寡言的模样,眼神里冒出一丁点笑泡,神色淡淡地笑话他道:师尊,你又耍脾气了。
原胥、原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