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龌龊之极。”秦祯和云彩一致评价道。
看来是真的没有过。
思及此,杜书寒心情又马上好起来,顶着秦祯鄙夷的眼光翻开他刚丢过来的那叠纸,上头一页页洋文全都弯弯绕绕,杜书寒看不太懂,但末尾落款,写的是个汉字“黄”。
再翻回开头署名,和杜书寒在北平时让黄涵从黄老爷办公室里偷出来的信件上一模一样,写的“Charles”。
是老查理,钟家突然失踪的管家,杜书寒刚见过的,安吉利亚的父亲,杜荣的老丈人。
事情终于在杜书寒脑海里串联成篇,拨云见雾的事实让人不寒而栗。
研究男孕器官的洋人联络了黑心烂肝的新政府,以买卖人口为代价向北平政府提供推翻旧社会的支持力量。
钢铁的物件闯进北平,强大到能让一个“新政府”横空出世。至于干翻旧社会王朝时用的也不再是冷兵器,而都是不长眼的火枪火炮,白死了许多老百姓,乃至这“新政府”运作起来,仿的都是欧罗巴政府的样子!
架电线修电车,还有劳什子新派结婚制度,可惜学了表皮没学本,北平老百姓认的还是登报纸发声明,至于那张红纸,落到民间谁也不承认!
为了找到来往转运的轮船,他们扶持了杜家的二老爷杜嘉宗,以借杜荣的力,还免了洋人再费钱费人开航线。
杜嘉宗也是个人物,除了人,他还贩鸦片,叫杜书寒发现后知会杜荣不许再给船,所以为了让这条线运转下去,查理斯甚至让自己的儿子安吉利亚嫁给了杜嘉宗的侄子!
他们在来往的信件里交换钱财和人命,轻描淡写就是数百人的悲惨生死,最后终于发现了钟绾这样举世罕见的身体,于是北平政府大开血口,要欧罗巴人来为北平修建铁路。
毕竟政府只是个撑台面的样子货,真正掌权的是拿枪的宪兵,他们杀人不眨眼,却没有建铁路通火车的本事。
所以对钟绾,他们本来是准备下死手的。
杜嘉宗做过什么黄老爷心知肚明,远在北平千里之外的欧罗巴有钟绾的亲生父母,老查理心多一窍,知道这一情报后,“纡尊降贵”,做了许久钟家的老管家。
不然一个普通的老洋鬼子,怎么会讲那么流利的中文?
——当然是跟他儿婿学的。
而杜嘉宗为保证万无一失,甚至动手拉拢了冷心冷情、不值得信任的妹妹杜嘉容。可杜嘉容不是对他冷漠,而是直截了当的恨意,恨到隐藏了自己的私心,套了他们的计划,在关键时刻撤手,准备黄雀在后。
谁成想钟绾没落到她手里,她自己反倒被执念逼疯了。
幸而钟绾还有个姐姐惦记,有个秦祯仗义出手救下他。
他们的那个计划简单有效,护着钟绾冲出四伏杀机的北平,把运筹帷幄的黄老爷逼至退无可退的地步,把女儿嫁给给杜书寒,以弥合与欧罗巴破裂的合作关系。
洋人心眼儿多的像筛筐,难对付的要命,单靠钱,堵不住他们黑洞洞的枪管子。
姓黄的在新旧社会沉浮了几十年,是顶长袖善舞的老狐狸,人情官司打的得心应手,一场婚礼就让他和洋人扯上八杆子远的一门便宜亲戚,再让杜书寒倒贴些钱,竟然真免了北平的一场战乱。
在这全过程中,牺牲品只有那个云彩见死不救而丢命后被当作钟绾替身的可怜孩子。
他被杜书寒厚葬了。
最可笑的是,横跨山海的一局棋里头少说上下牵扯了几十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考虑过安吉利亚研究这些东西是对是错,是否有悖人lun天理。他们被洗脑了似的疯魔,只要下一个试验品不是自己,就可以万万人的继续牺牲下去,还美其名曰叫“进化”。
连钟岁那个傻子都学会了这个词,腆着脸来问杜书寒,钟绾是不是也是“进化”的一个。
杜书寒见识少,他从没听说过哪场进化变革会丝毫不波及权贵。旧社会旧王朝一个个灭亡时,首当其冲的是皇帝,而千万平头百姓才是能活到最后的人呀。
如果没有安吉利亚这些人,聚华后头那间小院子,本来不会住进十几个被训成生育工具的男孩子。
这只是一场自私又卑劣的屠杀,杜书寒以前不知道,后来因为没有波及他的人,故而也从没有关心过。
再往后,终于杀到他在乎的钟绾头上了,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许许多多的不幸,竟然只是因为几个人的念头。
这几个人里头,甚至有杜书寒的亲老子,亲哥哥,洋人大嫂,假岳丈……
与其为血脉相连的家人亲属,杜书寒深觉羞愧。
他以为他的家是一架篝火,一直拼命地护着,好叫它不要在冬日寒风里熄成冷柴,然而事实摆在他眼前,这团篝火周围围坐的人竟从没有哪一刻同心同德。他们曾靠着这架火御寒取暖,熬过寒冬,就不再多在乎一刻,还要转过头来对抱着一捆柴想往里添的杜书寒说,所有的火,都迟早是要熄灭的。
除寒心外,杜书寒还感觉到被背叛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