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不好意思,凑到苏敏官身边,指着那地球仪,问:“到底多少钱?”
别看小少爷平时Jing打细算,有时候纨绔瘾上来,也会做一些一掷千金的傻事。德林加小手`枪就不说了,救命的物事,多贵也得配;就说上次送她的旁氏面霜,林玉婵后来偷偷问了市价,立刻就舍不得再往脸上糊,每天很穷酸地蘸一丁点,好好的面霜用成了眼霜。
苏敏官:“都告诉你了,是洋行送来抵货款的,大清国根本买不到。如果到欧洲去买……不算运费,起码得一百银元吧。”
说毕,像是看透她内心似的,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林玉婵慌忙表衷心:“不不,不送人。”
顿了顿,又十分财迷心窍地说:“除非有人出双倍价钱买。”
苏敏官十分满意这个答案,眼角一弯,跟去了轮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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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工具齐全,阀门该关的关,该开的开,锅炉燃料清空,方便安全维修。
徐建寅头一次看到这么大只的蒸汽引擎,一边惊叹,一边拿个锤子敲两下,辫子盘在头顶,卷起袖口,见猎心喜地往上爬。
一边爬,一边指挥在场机匠,让他们扳这个阀门,转那个活塞,快速做着各种测试。
苏敏官把稍微懂点行的船工全从床上叫起来,观摩学习。
他自己也脱下外套,罩上油布衣,挽起袖口,亲力亲为攀到管道上层,给徐建寅递扳手钳子压力计之类的工具。
他很善于和人攀谈,对徐建寅这种理工死宅更是不在话下。很快两人就说说笑笑。
徐建寅:“……不不,多谢厚爱呀……薪资是很高,但我要跟家父一起为大清造轮船,对勿起呀……”
苏敏官笑着叹口气,表示遗憾。
“阿妹,”他回头吩咐,“别过来,这里脏,都是机油。”
很多船工还是头一次看到巨大的蒸汽机内部,敬畏地睁大眼,有的直念“阿弥陀佛”。
一时间,铮铮铮的敲击金属声,沙沙的擦拭管道声,隆隆的齿轮扭转声,叮叮叮的螺丝拆卸声……
组成一台热热闹闹的戏。
徐建寅接过手巾,擦把汗。手巾上立刻现出五道黑指印。
“苏兄,”他扭捏一会儿,低声说,“我好像知道这机器出什么问题了。”
他持着煤油灯,照亮管道深处一处漆黑的深渊。
“金属异物,齿轮错位,又高温产生了一些反应……总之,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得先拿出来。否则再上油也没用。”
苏敏官听完他解释,眉峰一紧,格外将这个少年匠人打量了一下。
船上的轮机长,也就是总工程师,号称“老轨”,是对整船的机械部件最熟悉的一个人。
而徐建寅完全没有航海经验,面对蒸汽轮机却是零出错,秒上手,完全是一个优秀的“小轨”。
错综复杂的机器像迷宫,要通过轮船表面的“症状”,从迷宫的深处Jing确定位出病根,确实需要纯熟运用的知识。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至少苏敏官自己还做不到。
他问:“要拆卸么?”
徐建寅犹豫着点点头:“那是当然呀,按照Cao作手册里的步骤,是需要整机拆卸的。至少这个、那个钢板都要卸下来。如果你们信得过在下……”
零件间的缝隙狭窄。徐建寅不敢探进太深,唯恐被夹了脑袋肩膀。只是凭深厚的理论功底,断定那里有问题。
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把这一部分机器全拆掉。
但那样一来,莫说动静巨大,耗时非常,至少要干到天亮。而且在场谁都没拆过西洋原装机械,万一拆了装不回去,那就呜呼哀哉。
所以大多数船工都面露犹豫之色,不太敢相信这个半路空降的“小轨”。
徐建寅被众人的目光一看,立刻就不太自信,低下头,小声说:“当然,也可以等你们老轨病好醒来,再确认一下……”
“或者让我试试。”忽然有人打断他的话,轻松笑道,“我也许能挤进去。”
徐建寅愣愣一抬头,看到一张秀气的笑颜。
的确,在一屋子傻大黑粗的船工大哥的衬托下,徐建寅和苏敏官都算是很苗条的。然而就算他俩,要挤那一条管道缝,也稍微差着一点点。
林玉婵快速地比了比那缝隙,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卡住。
“不拆机器,”她再次确认,“如果我能钻到底,同样可以修,对吗?”
徐建寅顿时一脑门冷汗,疯狂摇手,语无lun次:“弗可以弗可以,这哪是姑娘做的活计呀,里头脏兮兮的呀,黑漆漆的呀,很吓人的呀,而且零件很复杂,到处都是油,会沾到你的裙子,会刮破你的衣服呀……”
一边说一边求助似的看着苏敏官。
这古灵Jing怪的女孩子世间独一份,要是把人家弄脏了吓坏了,再衣衫不整体面扫地,他可担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