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不明白,就算只是自己偷偷愛著王、守在王的身邊,都莫名其妙地不會有好結果嗎?而且還說他的靈修輕浮,汙辱他認可、傾慕的人,不就等同是在汙辱他自己嗎?只是早已承認懷王是他「靈修」的這件事,屈原不論如何都羞於告訴女嬃。他賭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戰國時期南風鼎盛,龍陽君、彌子暇一輩司空見慣,我就算真的對我的王有意思,也不會怎樣吧。更何況我並不是那種佞臣、我比他們來得更有能力也更正直,怎麼我就不會有好結果呢?」
女嬃聽了,無奈地搖搖頭,嘆了一大口氣,「你看看你,竟然失去了理智!你真的是認真的?你這一生就這麼毀了,毀了!」雙手按住屈原的肩膀,女嬃擔心到了極點,橫眉豎眼道:「你覺得這種悖德之事沒什麼嗎?這很辛苦、你得承受流言蜚語,而且在此之後,再也不會有人承認你的才華。更何況,依你的情況而言,你與大王身份過於懸殊,必然要依附在大王身邊。你願意從此拋棄你的尊嚴與廉恥嗎?你難道都不打算生養子女了嗎?」
見屈原絲毫不肯聽勸,心腸就像石頭一樣堅硬,女嬃忽地站起身,指著他揚聲指責道:「我說的你不聽,以後遭遇到我所說的結局,你會後悔的。何必如此糟蹋自己?這讓從小養育你到大的姊姊滿心不捨啊!」
被怒罵到極點,屈原不但不悔改,看起來反而要生氣了。女嬃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端坐下來,殷殷切切地告訴屈原,只希望屈原多少聽進去:「姊姊不要你受傷,要你好好愛惜自己。照我看來,從一開始就是大王自己要來招惹你,你不要著他的道!」
屈原很想回答女嬃,根本就是他自己對王有意思,可是他此時覺得這樣的自己真是太賤了,遲遲不敢開口,只有聽女嬃繼續說下去:「你知道他為什麼招惹你嗎?因為他是老滑頭,早就看慣宮裡的一切,懂得如何掌握人性;你卻像隻剛出生的小動物,好騙極了!這讓他覺得你很有被戲弄的價值,等他沒興趣了,他就不要你了。你只會被他傷害,但是他一點事情都沒有!」
女嬃分析起她觀察過的族人裡,男人對女人的習性,她又說起這混亂的世道,試圖想讓屈原相信她的立論;屈原卻覺得,懷王是完美的人,壓根不可能像姊姊所說的那麼黑暗,就算懷王真的很隨便,屈原也傻傻地相信,懷王將會為了他而改變。
女嬃三令五申道:「王來招惹你,你就不要理他,好不好?你與他只該有國政上的關係。--為什麼我這麼確定王是想玩弄你?因為王打從一開始就說要與你共天下,後來又給了你很多許諾,但是那些承諾都很隨便;常常會掛在嘴邊的東西,都不是那個人所當真。真正重要的事情,就該安靜地放在心裡才對。」
屈原已經聽得厭煩。女嬃道:「平兒,姊姊有沒有常常給你承諾?」屈原回想了下,搖搖頭,又答道:「但姊姊總是言出必行。」
「這是因為姊姊愛你,捨不得看見你在承諾落空之後,傷心失落的模樣,所以姊姊只給你有把握的承諾;但是你的王說出來的話總是這麼輕浮隨便,他對你一點都不真心,失信的諾言就是甜言蜜語、就是欺騙。」
「當大王告訴你,以後他要永遠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他是在上位者,他自己不會想到究竟有多少變數嗎?為什麼他卻能輕易地說出這些話,來讓你對他死心塌地、使你對他抱持這麼多企望呢?」
「雖然你已經對政治瞭然於心,但他是個王,他看得必然比你多,你不瞭解的,他都瞭解。就連我們這些鄉下人,都常常聽聞純真的姑娘被拋棄,以至於害了一生。更何況是那些油嘴滑舌的貴族,他們的所做所為?」
「姊姊最後再告誡你一次--行事謹慎,不要把心交託給不應該的人。」
少了懷王,就算在故鄉丹陽,夜晚也寂寥清冷不已。一對眼眨巴眨巴地,沒有闔上,在這同時,女嬃的種種告誡無數次泛上屈原的心頭。
夜參半而不寐兮,悵盤桓以反側。卻是為了誰而掛心呢?要不是有了楚懷王這個人,屈原的心就不會罣懸在空,一秒都無法平靜下來。
一個翻身,他早已臥在榻上良久,終究是不能入睡地坐起身來,呆望著高掛漆黑夜空的一輪光潔玉盤。
玉輪光轉,夜明星動。仰頭看的是明月,寄託的是兒女私情,在這普天之下一脈相同的千里光中。
--我的靈修,我的靈修啊,你現在過得可好?說要離開的是我,我卻特別思念你。難得我離開了你的身邊,你可有想我?就是一點點,都好,你可掛記過我?
另外一頭,屈原回鄉,延宕了行程,使得懷王多等了兩天。他不耐煩得很,空暇時又無人能供他打發時間,遂踏入後宮。
在這個幽幽深宮中,有一位秦國為了拉攏楚懷王,作為禮物送過去的美女,她的芳名是鄭袖。鄭袖每天都點胭脂、抹玉粉,打扮得妖冶動人,只可惜未曾盼到君王的點滴雨露。
今晚,大概又是一個芳心寂寥的夜晚吧。鄭袖低首,芳容慘澹,掩袖嘆息道:「可憐妾身正值花樣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