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原身的四福晋留下的,早些年胤禛还在宫里,每日上午学文下午骑射,难免有磕磕碰碰受小伤的时候。胤禛自尊心高,从不愿别人知道,叫太医更是不可能了。
原四福晋便在床头下面的夹层里面塞了一个常备的药盒,跌打损伤止血清淤的瓶瓶罐罐塞了一盒子,等胤禛因为白日疲累沉沉睡着了,便给敷用些。这么些年了,虽然胤禛早不再宫中学习了,却还是半点都没改过。
庄婉之前看到时,感慨原身对胤禛的用心良苦,便还是留在了那里。
胤禛似乎从来没发觉那些药味一样,从未问过什么,却不想他却是早就知道的。
此时胤禛问起,庄婉倒是哑然了下,看在胤禛眼里便似是因为羞涩而说不出口了一般,也不闹她,只勾唇,手指在里面晃了一下,挑出一个小瓶子,起身对庄婉道,“过来。”
庄婉迟疑了下,上前,被男人抓住手腕。
粉末状的药,撒了一点点上去,大抵同现代的消炎止血的东西一般用处。
庄婉心思复杂地看着男人的动作,对方像是对待什么困扰的公文一样给她上药,却偏偏让她转不开眼,脸颊慢慢地染上了新的热度。
她的手指抖了一下,胤禛立刻感受到了。
“疼?”
他皱眉,手微微顿了下,更加均匀地把粉末轻轻抖在伤口周围,先前抓住她的手也放缓了力气,变抓为托,热热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腕,将他的温度注入她的脉搏。
“一下就好。”
庄婉给他套过千般不好万般缺点,但她必须承认,这个让四福晋难过过,哭泣过,甚至最终绝望了的男人,也有着能够让任何一个女人怦然心动的柔情和体贴。
他只是从没爱过四福晋罢了。
亦或许,这只是她的错觉?
她喃喃地,仿佛在告诫自己,“明明一直都没问过……”
这话瞬间让胤禛的表情柔和起来,“福晋以为呢?这药还是爷让苏培盛私下送过来的。”
庄婉讷讷地说不出话,倒是男人抽出一缕丝带细细给庄婉裹了上去。
“福晋的苦心,爷都知道。”
这句话有些太过于温柔了,温柔到让庄婉以为面前的人被人调换了,或者被哪个野魂上了身,以至于让她真的心动了。
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微狭长的眼眸,有着和德妃一样温和的眼尾,却被一双剑眉遮去,线条坚毅的下巴和总是抿住的双唇,让他整个人都多了些凌然不可接近的感觉。
但被他认认真真看着并关切的时候,那股堪称体贴的温柔便能够将人整个笼罩,明明是那么冰冷坚不可摧的人,却有着让人一触即瘾的心。得得他的心的人,如李氏,名留青史,子嗣不绝;如年氏,位比正妻,恩泽父兄。
那么,现在,他的心,在谁那里?她又要看着哪个女人,被他用那般隐忍的爱,荣宠一世?
一念,则贪。
留在这个时代,既然注定心机无数似真似假,那么,她再贪婪点,再多要点,再多抢点,也无妨吧?
庄婉的面上渐渐氤氲起了一股发自内心的笑容,然后,她用包裹着薄纱的手指慢慢勾住男人的大手,声音低低地,却清晰地传入胤禛耳中。
“得君此言,妾心……安矣……”
胤禛一愣,全是为面前安然绽开笑容的女子。
爱新觉罗氏的阿哥们,大都尊妻宠妾,妻子是门面,至于旁的,只要不过火便可,便是康熙也是这么教导他们的。
于是,对正妻,他向来尊重,自觉颇为体贴,也当这般足矣。
不想今日,却听到这句话。
得一言,便心安。
得一言,方心安。
那么曾经的她,一颗心又是何种处境?
胤禛迟疑了。
“福晋……”
他没说完的话被缠了绷带的手指轻轻挡住,然后又快速地缩回去,没有受伤的手细细摩擦着受伤的手指,面前上一片娇羞的红艳,可灯光下,一双水眸却是慢慢抬起,带着无数复杂的心绪,坚定地倒映着他的模样:
“妾身……会对爷更好的……”
我会对你好,一日比一日更好。
那么你呢?
我这满心说不出口的心意,你明白吗?
投以木桃,可否……报以琼瑶?
这种话于当下女子而言,一如唐朝三月桃花树下定终身一般,有些过度大胆了。可胤禛看着庄婉脸色红红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发软,半点苛责爷说不出。不同于曾经对李氏的那些好感,一股从未有过的心绪在心间萌发,带着某种让他新奇又不舍的暖意,让他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何尝求得,不是我心安处呢?
胤禛仿佛也醉了,不知何时握住了庄婉的手,深深地望着面前的人,把那缠着纱的手指在唇间,微微碰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