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宴毕,人去楼空,灯火具灭,江辞准攀上宫殿,踩着那价值千金的翡翠琉璃瓦,歪歪斜斜倚在皇城之巅。
头顶是黑漆漆的寰宇,身下是灯火通明盛世景象,她身边唯有一坛海棠秋。
“丫头既称心遂意,又有何愁需借酒消?”不闻脚步,眼前已多了道Yin影。
“续策许久不这样唤我了。”江辞准头也不抬,擎起酒坛,向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我还当续策,早不视我为孩童了呢。”
“你也只在骂朕时才呼朕表字。”显帝在她身侧坐下,目光幽远,轻轻道,“你便是不出此下策,我也决不会允你和亲。”
“不知世叔可想通了中庸毒计的关窍?”江辞准又灌一口酒。
显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至今不解。”
“他们的目标是西枢北虞女人的肚子。”江辞准嗤笑一声,“何等歹毒,不需耗费国力,只要不断sao扰游牧部落,令得他们无处安身,遍野迁徙,自然无有生养。母子具危之时,说不得还有一顿拳脚,去子保母。经年累月,两国自溃。”
显帝本就是心生七窍,经江辞准提醒自然想通,其中牵连之广一时间也未能尽得通透。
“东显内乱不断,重文轻武久矣。我且问你,此等大事交给秦宝禄,你能放心?”江辞准将酒坛放下,平静道,“我曾向你许诺,江於洗若是守不住边疆,我去。如今,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
显帝依旧沉默,江辞准也不打扰,由着他去思虑利弊。反正如今埋雪蛊已解,她并非离不得京都。
征战若能杀敌建功自然是好,若不能只需搅得他们永无宁日即可,况且有中庸合谋,耗费不多,东显撑得住。
此战旷日持久,与中庸邦交少说也要维持十数年,联姻便成了重中之重,人选需再三考量。
真正的难处还在南越,西北两国既灭,便只有庸、显、越三国,比之吞并西北的中庸东显二国而言,南越只是夹缝求存。
南越既灭,庸显二国便要挣一挣这天下霸主之位。如此,不妨在此时警惕起来。
两国虽为盟友,却也明争暗斗,西北有多和睦,南越便有多剑拔弩张。既不可起刀兵,损邦交,弱国力。更不可一味忍让,令得南越归属中庸。
争西北兵贵神速,快刀乱麻;拒南越谨小慎微,三思后行。决不能让南越灭在西北之前,也不能令其得势雄起。
“所以……”显帝叹息一声,“你还是要弃我而去。”
江辞准一愣,啼笑皆非:“世叔怎么想到这上来的?阿辞驻守边疆,也是为了……”说着又举起酒坛。
“够了!”显帝低喝一声,挥手便将酒坛丢将出去,陶罐在琉璃瓦上滚了两圈,摔在地上,破裂声清脆悦耳,“到现在你还在骗我!”
“钟寄,闹够了没有?”江辞准揉着眉心,疲惫道,“国家大事面前,你还有闲心考虑这些儿女私情?”
“你不考虑,无外乎已经遂意而已。”显帝惨笑,躺倒在碧瓦之上,“国家大事?数十年来朕无时无刻不殚Jing竭虑,偏今日想忘上一忘,不可?”
江辞准一声叹息,没有开口。
“是非叟陈情那日,我就在林中,听得一清二楚。”显帝注视着苍茫夜空,平静道,“你与他暗通款曲,我早已知晓,只是在等你坦白。”
江辞准眉头紧皱,此前异样尽数串成一线,怒极反笑:“所以,你便不闻不问,直接削了我的权,不再许我听政,还要逼我去管你那一窝女人的破事?”
“江辞准何时还在乎起什么权力来了?”显帝自嘲一笑,“况且,问又如何?无外乎,自取其辱。”
她原懒得管什么朝政,不许她干涉,正落得清闲,然而要是为了困住她……
“与折我爪牙何异?”江辞准冷笑,“续策既然对我重拾起这些百转千回的手段,想必我解释什么都没有用了。”
“情之一字,或堵或疏,都是个风起云涌,何曾有过什么平静?”显帝答得缓慢,不知又想到了哪里。
“埋雪蛊解,各得自由。”江辞准思绪也逐渐飘远,“若这就是你留下我的诚意,不如一拍两散,省得相互折磨。”
“阿辞,我不是那个意思。”显帝直起身来,语气僵硬,怎么也习惯不了软玉相慰,“只要你与他们断绝往来,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江辞准讥笑:“他们?是非叟?淬刃?无缺?是不是还有那个中庸太子岳止?到头来你还不是要我gui缩在昭华宫中,任由你摆布。稍有不顺你心,便禁我的足,削我的权。”
“你不信我。”江辞准笃定,“不遮不藏,有话直说,礼仪尽去。不论是否怀疑提防,不遮掩,不惧怕被看透,无论喜怒皆率性而为。我倒是想问问,续策如今可还做得到吗?”
显帝长叹一声:“君临天下,孤家寡人,阿辞所说果然不假。”
江辞准却笑了起来:“彼此彼此。母早亡,父弃我而去,兄妹阋墙,孑孓独行于天地间。敢问陛下,江辞准可如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