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帝是在一片昏黄的火光下睁开眼的,热辣辣的微风扑在脸上,灼痛难挨的感觉如此陌生,娇生惯养近四十载,竟从不知火也会这般难忍。
“世叔可算醒了,让阿辞好等。”女孩的音调与平日并没有任何区别,明明是最缠绵媚惑的声线,偏透出一股少女的活泼来,像是在故意撒娇一般。
显帝动了动身子,抬头看去,江辞准正坐在他面前,雕花的圈椅与石砌的朴素墙面格格不入。
她已然换回了平常的衣裙,一身明亮的雄黄色素裙,发间钗一支打磨Jing细的红珊瑚,端的是耀眼夺目贵气逼人。
对方缩在宽敞的圈椅里,足不沾地,仿佛生怕地面脏了她的绣鞋,而他则跪在干草之上,双手被铁链拉高锁在身后的冰冷墙面。
显帝记得她最喜浓墨重彩,却厌恶繁复的装饰,更厌流俗,因此只喜着色彩鲜艳的衣裙,不饰金银珠玉,反而戴木质与珊瑚。
从未这样看过她,她高高在下,而他则跪在阶下,原来这就是跪拜者看到的吗?继位以来,他早忘了跪拜他人的滋味。
眉目深邃,凤眼狭长,鼻梁高挺,唇与紧挨着的下巴却异常尖俏,魅惑且锋锐,稍施粉黛已是浓妆艳抹。
她原来这么美?名为江辞准的,是狡黠百变,是孤僻冷傲,是眼光毒辣,是手眼通天。他却从未注意过,她仅仅是平淡地坐着,已经足够艳冠群芳了。
那美人突然笑一声,殷红如血的唇开合着吐出最动人心魄的字句:“世叔不说话,可是还在生阿辞的气?”
显帝环顾这窄小的石砌房间,四四方方,无窗无饰,满目皆是冰冷的石青色,沉重的铁门近乎与墙壁融为一体,只有面前的女子与灼热的火盆散发着夺目的光。
落得这般境地,显帝竟笑了出来:“你们江家的牢房,未免太简陋了些。”
江辞准也笑了,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握着火钳,拨弄火盆中烧红的碳:“世叔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有,自然是有。”显帝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火盆上,“丫头可还要执迷不悟?”
江辞准动作一顿,然后放开了火钳,看向显帝:“我与转斗相识是在七年前,那年我九岁,转斗十五。十岁不到的小孩子本就雌雄难辨,红袖招的老鸨也懒得多问,只要有银子没有进不去的地方。”
“当时她还不叫转斗,叫玲玉。”江辞准走上前来,蹲在显帝面前,道,“一来二去,我们成了朋友,我也总往红袖招跑,跟各位红娘都有几分交情。她告诉我她是北虞人,被拐子卖到东显,她告诉我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她向我抱怨老鸨逼她练舞,但她只喜欢刺绣。”
“直到有一天,她红着眼睛过来问我,怎么才能成为红袖招的头牌。”江辞准叹息一声,道,“我没有多问,帮她改名转斗,帮她谱曲编舞,帮她做那些夺人眼球的小玩意儿。”
“我本不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性子倔的很,连我为她赎身都不肯,她说她不要我的施舍。”江辞准苦涩一笑,道“只是在我入宫见到小玲子的时候想不知道都难了。”
江辞准的神情逐渐染上恨色:“我看着转斗刺绣看了七年,那双鞋我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她的手。那个一直让她挂在嘴边的青梅竹马,六年前就来找过她,以北虞探子的身份。是他让转斗接近我刺探情报,是他让转斗成为头牌,他利用转斗对他的爱……”
“你就没想过,你的好朋友一开始就背叛了你?”显帝随口打断了江辞准的话,讥讽一笑。
“……”江辞准神情一瞬间停住了,然后勉强笑了笑,“这无关紧要。”
她当然知道转斗早已背叛了她,在她擒住小玲子的时候那太监上来就把转斗卖了,而等她出宫找转斗,转斗求她饶小玲子一命,转斗半句都没有问她的手是如何受的伤。
转斗早就知道小玲子要对付她,早就知道小玲子一直在刺探她的国家的情报,早就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在伤害江家誓死守卫的土地。
她是北虞人,江辞准不会怪她不守护这个伤害她的国家,也不会怪她背叛了自己选择她的爱人。
只是她们的情意,一刀两断。
因此江辞准割了小玲子的舌头,将他送进大牢。
她当然知道转斗会报复,只是借此机会,将显帝劫出来罢了。至于转斗之后是死是活,看她自己了。
江辞准的表情迅速恢复如常,笑道:“好了,阿辞答应你的已经解释清楚了,世叔还有什么想问的?”
显帝闻言只是嗤笑一声:“朕想知道什么恐怕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对丫头来说重要的是,想从朕这里知道些什么。”
“哈哈。”江辞准笑一声,也不再多说,手径直伸向了他的衣带。
显帝脸色一变,阶下为囚本就穿的单薄,他一开始并未多想,只是如今江辞准动了手才发现,宽松的囚服轻易便被对方撕碎。
“士可杀不可辱!”显帝近乎咬碎一口钢牙,铁链挣得哗哗作响,只是内力全无,双腿又被沉重脚镣死死压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