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正是半上午,日头正好。廊嬅园平日里也没什么活儿,几个丫头正围在石桌旁,叽叽喳喳地,不知在做什么。
廊子下,童葭瑶举着扇子,逗弄起画眉鸟,逗着逗着,只觉无趣。见院子里的丫头们越发热闹,她也悄悄过去,一探究竟。
丫头们玩得浑然不知,只听素桃一个劲地催促道:好了麽,好了麽,到我了。
你们在做什么呢。
她蹑手蹑脚站在身后,大声喊道,把丫头们都吓了一跳,朝她纷纷行礼。
小姐都长大了,还玩这些小时候的把戏。繁梨连连拍胸脯,喘着气道。
素桃把几个丫头撵开,扶她在石凳上坐下。您不在屋里歇着,怎么出来了。
我是坏了嗓子,又不是瘸了腿。她努了努嘴,丧着脸抱怨,屋子里太闷了,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染指甲啊,槐香笑嘻嘻地回话,又将指头竖在嘴边,作嘘声,您可别告诉别人去啊。
繁梨手可巧了,染得好看着呢,槐香快让小姐看看你的指甲。素桃接过团扇,给她扇起风。
槐香伸展手指,放在了她掌心上,指甲上像罩了一层珍珠罗,朦朦胧胧的,里层透着些许橘红,好似晕开的朝霞,和商店里卖的指甲油完全不同,自然得很,像是指甲自身就长这个颜色似的。
真好看。她看向繁梨,央求道:也给我染染吧。
好哇。不过,得先问问素桃依不依,她可等了好久。繁梨抿着嘴,笑道。
听罢,素桃搭上童葭瑶的肩,弯下腰,眉眼弯弯,我当然愿意让给小姐,不过,天儿恁热,您得请我吃碗三豆冰呢。
三豆冰就是用蜜炙的绿豆、红豆、黄豆和冰沙那么一拌,再撒一层甜腻腻的黄豆面儿,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大街上到处都是,一块钱能买好几碗。童葭瑶掏出一张钱票递给她们,慷慨地说到。
好哇,你们我都请了,再帮我和繁梨带一碗。
丫头们接过钱票,兴高采烈地一窝蜂都去了。
繁梨笑笑不语,捧过她的手,搭起食指的指尖,用小刷子沾水轻轻扫了一遍指甲,又拿起一根细布条,用小镊子取上捣碎的凤仙花瓣,覆在指甲上,一层一层包起来。
刚刚打完结,一个人过来,站到了童葭瑶身后。她只顾着看,连后边来了人都不知道,转头一看,吓了一跳。
是童阁。
繁梨也惊到了,起身冲他行礼,说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爱吓人玩。随后环顾四周,丫头们还没回来,只得起身去倒茶了。
他坐到繁梨的位置,脸上满含歉疚,眼睛闪着水光,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
你好点了吗。
这个惺惺作态的委屈样,好像他昨天并没有作什么,倒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她看见烦得不行,手搭在腕子上,扭过头翻了个白眼。
假惺惺。
他顺着她的手看向桌上,你在染指甲吗。见她不理睬,直接抓过她的手,替她拆起布条来,边拆边说,这个再不拆,你的手指都会变红的。
听见这,她挣扎的手安静下来,任他抓着,解下布条来。
许是缠得时间短,不像是槐香的那种橘红,是浅嫩嫩的杏粉色,她虽不说话,可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来。
我帮你染吧。他见她喜欢,照着那个颜色,手法娴熟地替她染起其他的指甲。
茶端来时,她的指甲已经染好了,正张着手指仔细端详,显得喜欢得紧。
繁梨放下茶,柔柔地笑道,真是看不出,少爷居然会染指甲。又捧起童葭瑶的手,夸起来,染得比我还要好呢。
太阳已升到半空,直直晒着,树上的知了热得也叫起来。
童葭瑶耐不住热,回屋去了。他如同影子一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他在跟前晃,总之烦躁得很,她便叫他守着门,自己去看看颈子上的伤痕。
环顾四周,四下无人。他偷偷向里探去,镜子里,她正解着衬衫最顶上的扣子。过一会儿,再望过去,便清楚地看见,青紫色的一圈掐痕已变成青黑色,边缘晕开,与下缘白皙的肌肤相一比,更加骇人。
廊下拐角,素桃带着一碗三豆冰过来,他迈进门里小声提醒。
来人了。
她转身,扣子已经系好。
小姐,你的三豆冰。素桃进门,看见童阁也在,行了个礼后,又道,不知少爷也在,我再去端一碗。
他本想叫住素桃,奈何这小丫头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只好回去,在童葭瑶身边坐下。
童葭瑶拿着勺子搅了搅冰沙,抬头见他坐在咫尺处,刚要骂出口,却看到他脸上五个红手指印若隐若现。
你的脸怎么了,随后,她一想,略带疑问道,爸爸打你了?
本来就是我的错,打也应该的。
本是无心,他淡淡笑着,搬起凳子特地往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