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天空蓝瓦瓦的。连云都不见几朵。远处的天边翻着鱼肚白,朝霞一层层向外晕开,颜色也愈来愈淡,和边上一朵云融为了一体。
太阳还未出来,只有公馆里的厨子起来先忙活着。
门吱呀打开,童阁抱着膝盖坐在门口,听见响声,转头看过去。他许是一夜没睡,眼圈微红,眼下两片乌青,下巴上似乎还冒出些若有若无的胡青。
昨晚上,是我过分了。看见来人是她,他迅速起身,目光聚焦,感情真挚,跟她道歉。
童葭瑶又换回了洋装,枫叶棕的英式学生衬衫,配了一条到小腿的黑色百褶裙,衬衫束在裙子里,显得腰细细的,蕾丝翻边的白色长袜隐在黑色的搭扣皮鞋里。整个人从脖子裹到脚,严严实实的,哪里也没露。
只是,还是像昨晚那样,她眸子里满是恐惧,见他守在门口,提着箱子快步跑出去。但还未跑几步,就被他追到面前,伸手拦住了。
童葭瑶,你别走。
他见她提着皮箱,心下大乱。
她又横着两步到另一边,他也跟过去拦,还一个劲儿地苦苦哀求,别走,求你了。睫毛上好似蒙上一层雾,看上去委屈得要哭了。
这个人真是,心眼子真多。昨天掐我的是你,今天哭着求我的还是你。假好心,装什么蒜,她心里狠狠骂着,可嘴上怎么也不敢说话。
两人僵持许久,她退后两步,又快速向前,使了浑身力气撞开他,抱着皮箱登登登地小跑下楼。
身后,他依然穷追不舍。
到了一楼,恰好童易拿着报纸从外间出来,看见她,抬起眼睛,打诨道:这又是干什么,离家出走?
楼梯上的童阁听见声音,不敢再跟下去,目光追着她,停在楼梯口。
去祖母那住两天。
她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坏了声带。
听见这敲破锣似的声音,童易和童阁都被惊得不轻。童阁仿佛被提起一根筋,扒着栏杆扶手,身子探到外面,死死盯上她。童易吓坏了,快走两步,上前查看,关切地问道。
嗓子怎么回事。
哑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她的背影刚刚消失,只听一声喝斥直冲楼梯,出来。声音洪亮清晰。
童阁垂着头从楼梯上下来,脚步像灌了铅,一步比一步沉重,头快要低到地下去,到童易面前。
对面的人挥起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早起的婆子丫头看见这一幕都被吓坏了,垂手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玩闹可以,得注意分寸,知道吗。童易一板一眼地教训道。
他抬起头,小声回答。知道了。
下九流出来的,就是没规矩。童易低沉着脸,手里的报纸皱巴巴,嘴里念念有词地出门了。
脸上刀割般的痛,他倒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慢悠悠地迈上台阶。
本以为,漂泊多年,终于有了家。
原来,都是假象啊。
他心中恍若聚起一团血,顺着胸膛直直翻浆,噎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回到房间,糖罐子还在毯子上。他过去拾,摇摇头,干脆叉着腿坐在地上,倒出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了嘴里。
真甜啊。
眸子里,一股热流在眼眶不停流转,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回想起昨晚,他的手像不受控制似地颤抖,将所有的糖都洒了出来。随后,他反应过来,蹲下身,又一颗一颗捡回来。
突然,一粒圆圆的珍珠掺进了糖里。
他拿起仔细一看,原来,是她脖前旗袍的那粒珍珠扣。
将它举到空中,珍珠的外层在太阳下流溢着莹润的光,像极了她,处处流光溢彩。
这般想着,他不自觉地将嘴唇贴上那颗珍珠,冰凉,光滑,白腻。
睦地,珍珠滑落,滴溜一声,一路滚进了缝隙里。
素桃,你怎么回事。繁梨跺跺脚,气红了面庞,指着她责骂,让你磨珍珠粉,这会子功夫都掉了几颗了,当心小姐骂你。
小姐最大方了,才不会因为这几颗珠子骂我呢。素桃左右晃着小脑袋,朝她吐了吐舌头。
繁梨不愿再招她,自言自语道: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嗓子怎么就哑成了这样。
小姐不是说,吃坏了东西麽。素桃手上边转着滚轮,搭茬道。
那也不能哑成这样
你们两个又说小话,快点吧。老太太身边的张妈过来催促,这珍珠粉再不送来,老太太要发作了。
二人低下头,不再交头接耳,手下加快了动作。
正房里,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蹙着眉头,扬着眼角,冲下首坐在躺椅里晃悠的童葭瑶,连声问道:吃坏东西?你唬不了我,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小子欺负你了?
他哪敢啊,您别问了。她闭着眼睛,手举双面绣金菊的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