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江玉之往家里搬了一藤编篮子的小黄鸡,一共七只,又小又圆,叽叽喳喳的,佐铭谦一看见便特别好奇,蹲在篮子旁边看得目不转睛。
猜猜它们是公的还是母的。江玉之露出慈爱的笑意问道。
第一次看见小鸡的佐铭谦摇了摇头。
这里面五只母的,两只公的。
江彧志揭晓答案,狡黠一笑从篮子里抓出一只小鸡猛地对准呆呆愣愣的佐铭谦伸直手臂,佐铭谦本能闭上眼睛往后一坐时只看见一个黄色的影子和拳头朝他撞来,一阵风,鼻尖有过毛茸茸的感觉。
江彧志乐得不可开交,哈哈哈,瞧他吓成这样。
佐铭谦平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这孩子做什么呢?刚才他的速度太快太突然,江玉之这才反应过来,抢过他手里的小鸡放回篮子里,吓了铭谦又吓了小鸡,真是一点做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江彧志瞥了佐铭谦一眼,他又不叫我哥哥。这样就吓到了,胆子比女孩子还小,跟小鸡一样。
佐铭谦听不大明白,但感觉就不是好话,小脸冷了下来,浓密长翘的睫毛一下一上,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他说:母亲说了,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
江彧志抿了抿唇,不高兴哼了一声,我有父亲母亲,就没有兄弟姐妹。
好了,都给我安静点。江玉之没好气地说,就怕他们现在吵上了,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你有父亲母亲,我怎么没看见?佐铭谦难得生气,看他有炫耀的意味他更生气,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
这话刺痛江彧志,他咬咬牙,道:有就是有,他们去忙了,忙完了就会来找我。你呢?你没有。
够了,都安静点,别把小鸡吓死了。江玉之耳边都是小鸡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声音,眼前两个小兔崽子又无端冒起火来,顿时令她有些暴躁。
佐铭谦一脸木然地摇了摇头,我有母亲,你才没有,什么都没有。
有母亲又怎样?你没见过你的父亲吧?不知道你的父亲长什么样吧?反正我知道,知道母亲长什么样,父亲长什么样,他们说会来找我就一定会来找我。而你,没有父亲你就是个小野种,难怪你整天只能待在家里面,小野种就是见不得人!
彧志!江玉之起身将他拉到一边,谁教你的?
没有父亲就是野种,别人都这么说。江彧志气呼呼地说,反正他也不会懂,连看小鸡都能跟看什么稀罕宝贝一样,乡巴佬傻呆子。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骂错了,乡巴佬怎么会不认得小鸡呢?
混账,跟他道歉!
江玉之抓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拉到佐铭谦面前,他却使尽力气让自己巍然不动,他得先跟我道歉!
佐铭谦很生气,却只是对他的神情和语气生气,至于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大明白,一脸茫然,小手揪着衣衫,生气得很无力,很无措。
江玉之气结,刚想安抚佐铭谦,佐铭谦却转身跑了。
站在门外听了个大概的阿秀见佐铭谦跑出来便故作疑惑迎上去他,实际却侧了身让他跑过去。望着那小身影远去,她笑了出来,心想大少爷真是聪明,骂得真好,小野种就是小野种。
佐铭谦一路跑回最僻静的小院子里,江韫之的房间。他在紧闭的门前停下来,一脸难过地等到急促的呼吸恢复平稳,才抬手拍了拍门。
进来。
里边江韫之的声音传出来,他推开门,只看见江韫之站在木桌边,手里拿着剪刀在裁布。她头也没抬,淡淡地问:什么事?
佐铭谦抿紧了唇,慢吞吞地走过去抱住她的长腿,呼吸间是熟悉的香气,他闭上了眼。江韫之被他一抱手上便停了下来,剪刀放在素色的布匹上,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佐铭谦才回答:我什么都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江韫之把他抱起来放在桌上,出什么事了?
佐铭谦低着头,我想去外面
为什么?
不去外面,就什么都不明白
你想明白什么?
明白什么?江彧志说的他都要明白,江彧志明白的他也要明白。像这样什么都不明白,他只能看人脸色来决定生不生气,生什么程度的气,可要是看错了呢?如果对方说的话根本就不值得生气呢?无知就是他这样的,他多无知啊。其实也许别的都不重要,都不值得他生气,可他必须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生气。
小野种是什么他不知道,乡巴佬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傻呆子是什么他还是不知道反正他也不会懂。
视线模糊,佐铭谦眨了一下眼睛,两滴泪珠掉了下来。他抬起头,江韫之看见他眼眶红润,泪眼汪汪的模样,不禁蹙起眉头,怎么哭了?她很久很久没见他哭了,她都以为他现在不会哭了,如今这一哭,实在叫她心疼。她用手指轻轻抹去那刚留下来的两行泪水,跟我说清楚。
野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