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邢墨与纪清的相遇,那就不得不提邢墨与邢寒的别离。
邢墨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傅归与他共事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有幸见过一次话痨的邢墨——是在他醉酒之后。
刚说到这就被身边的纪清好奇打断:“邢墨会喝酒?从没见过。”
傅归望了望不远处群山的轮廓,低低喃声:“他是我们中酒量最好的人。”
“这样的吗……”
见纪清略略惊讶地睁大眼睛,傅归却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轻轻皱眉,半晌才将肺腑里的沉重吐出:“当年,邢寒是在邢墨醉酒后出的事。”
……
邢墨是后来三位亲王中唯一一个出身贫苦家庭的孩子。
可饶是如此,为了延续血脉,邢家坚持生了几个孩子,像做赌注一样与天斗命,赌他们的孩子中总会有能活下去的。然而邢家家境贫寒,有的早夭,有的饿煞,甚至有的直接胎死腹中,拖毙生母。
最小的儿子邢墨也一度饿到奄奄一息,尚还年幼的邢寒二话不说削去了自己手臂上可怜的rou,在柴火上烧熟喂给了邢墨。
那一口救命的rou让邢墨活了下去,他饿得说不出话,只能眼巴巴地、可怜又悲伤地看着邢寒。
滋生出罪恶的念头,肇始于亲弟弟的这一眼。从未读过书的邢寒蹲守贵族小孩上下学的必经之路,抢他们的钱,抢他们的书,抢他们的零食,把他认为好的都给邢墨。
邢父早在邢母去世前便因为偷盗富人的首饰被关进大牢,或许是遗传得好,邢寒也渐渐走上这条不归路,且愈演愈烈。
多年后,邢寒有了个响亮的名号:摇筝通缉犯。
所有的苦他都吃过,所有的恶他都尝过,邢寒行走在罪恶的丛林中,并为能够享受犯罪的快感而舒爽万分。
他像是一个天生的犯罪胚子,经年打磨,变成了最可怖的杀人机器。
邢墨代替他生活在阳光里,却Yin郁冷静、沉默寡言,而邢寒代替邢墨潜伏在黑夜中,任意恣肆、来去自如。
他们仿佛生来就是一个人,只不过被硬生生劈成了黑白两面。
进入迷窟,是邢寒的想法。
临行前,邢墨问:“我们都会活下去吗?”
邢寒嗤笑:“当然。”
事实上,邢寒威震八方的恶名很快招惹来了仇人,偏偏仇家要装作好人的模样接近那个看似好惹的邢墨,像借此除掉邢家兄弟两个。
怎会如愿。
在迷窟,邢墨第一次杀了人、沾了血。彼时他手臂僵直,攥紧刀柄的手满是黏腻且恶心的血ye,胃里酸水翻涌,可邢墨没有吐的欲望。
所有想吐的欲望,早在邢寒喂他人rou的时候便已消湮。
最终还是邢寒夺下匕首,莫名其妙冲邢墨发起火来:“这种事,不是说好我来做?”
声音提得很高,震耳欲聋,是在凶他还是在安慰他,邢墨分不清。
只觉得头晕目眩。
邢寒离开了,傍晚又回到二人的暂居地,拎着面具和酒。
邢墨疲惫地缩在角落里,抬起惯常冷漠的眼睛看着他。
“喝点吧。”邢寒身上也有酒气,但他的目光十分清明,“面具是顺手抢来的小玩意,你小时候喜欢……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
邢墨很能喝酒,这件事还是邢寒无意间发现的。某天兄弟两个交心,邢墨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与邢寒对饮,酒过三巡,邢寒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邢墨神色依旧如常。
最后把邢寒喝倒了。
此时此刻,身在迷窟这样危险的地方,邢墨深知自己不能沾酒,却还是莫名其妙接过了邢寒递来的酒,饮入口中。
味道不对。
可似乎是冥冥之中有某种预感,明知味道不对,邢墨却一如往常将酒饮下,一杯又一杯。
外面下起了小雨,然后陡转暴雨,整个天下成了暗红色。
邢墨喝得晕乎,可他能听见外面密集的脚步声,那是几十个人同时奔跑的脚步声。
他想站起来,却被哥哥按住肩膀,邢寒把那个并不可体的小面具戴在邢墨脸上,在暴雨如注的天气中用晴快的语气说着:“少儿不宜,不要看了。”
实际,邢墨也站不起来了。那酒劲儿很大。
外面是暴雨和厮杀,而邢墨则静静地戴着面具坐在酒坛间,他能清楚地察觉到亲兄弟间属于心脉相连的那丝线突然断了,像他的魂也随之碎成两片,一片向明,一片向暗。
仇家冲入邢家兄弟的藏身地,只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沉默不语地坐在废墟之中,一声喊杀,砍刀匕首木棍刺枪全招呼上来,把邢墨扎染成鲜血淋漓的纸人。
沾满鲜血却不反抗的青年似乎更让人畏惧,伤痕交错的手指轻轻抚上破碎的面具,邢墨将之取下,低垂的视线微微扬起,也扬起眸中宛如实质的杀意。
“早告诉过你们,不要招惹邢墨。”邢墨似乎并未察觉话中的不妥,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说着这句话,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