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里明明是白天,哪来的秉烛夜谈?"阮照秋接过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屋外的日光透过窗子正映在她的侧脸上,显得她的神情温和而沉静,虽然喝了酒,眼底却渐渐透出一种清明来:我想回去了。
怎么?又不打算气他了?司珀问。
嗯,多谢你一直宽慰我。我这会儿想明白了,其实我也不是怪他。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像是对司珀说话,也像是对自己说话:与其说是心生怨恨,不如说是措手不及吧?就算他们两个过去真有些什么,那也是他过去的事情,与我有什么相干呢?若说生气的话,一时她非选这么个时候杀上门来,二是不该装作端月的样子也不晓得端月怎么样了,可受了伤?
司珀听了轻笑了一声:你倒豁达,又听得阮照秋说:我明明是想气气他的,可这会儿又担心他找不到我了着急,可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因为你心里头有他罢了,司珀想,可是他不想说出来,随手指着桌上她的一堆金光灿烂的首饰道:这些可怎么办?我可不晓得怎么给新娘子梳头。
阮照秋看了一眼,就同他玩笑:"我也不会。今日借了你的地方,要不然就权当房费吧?"
房费?司珀笑道:你这未免太大手笔了。罢了,那就记在账上吧。
当你一辈子的房费都付清了,他在心里暗暗说。
当真要回去?
嗯,当真要回去。
好吧。司珀拉着阮照秋站起来,握住了她的手,念起她听不懂的咒辞,在一阵金棕色的光芒里,在她耳边说:下一次,可不放你回去了。
还有,方才忘了说,夜阑与钟宁初见时,并不知道她是女孩儿的。
光芒渐渐消逝,司珀已经不见踪影,空余错愕的阮照秋站着新房里。
司珀是什么意思?她想,夜阑不晓得钟宁是女孩?
她正试图从司珀的只言片语里推测些答案出来,突然一下子被人紧紧抱住了。
"你可回来了!可吓死我了!"
这怀抱温暖又熟悉,阮照秋不知怎的,方才在司珀面前的豁达劲儿一下子就没了,鼻子酸酸的,心里直委屈,"哼,不是找什么钟宁去了么?"
"我说清楚就跑回来了,一直在这里等你,司珀那坏东西又把你骗走了是不是?"夜阑紧紧搂着她,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嵌进骨血里去,"我虽然知道有司珀在,必不会出差错的,可总还是害怕得很。一时又怕你被什么人捋去了,一时又怕你恼了我不肯见我。姐姐,我今日是真的不晓得会这样的,你信我。"
若是不信你,这会儿就不回来了。阮照秋委委屈屈地说,心里又嫌自己怎么这样娇气,司珀带我去不寒居了,本来是真的想吓唬吓唬你的,偏我又怕你着急,闹着要回来。
阮照秋想到这里,苦笑了一声,正要继续说下去,一低头却看见他大红外袍被削得破破烂烂的,"你这是怎么了?到底还是与她斗了一场?"
"她那个人脾气实在不怎么样,我说话太直,想来她被我气得厉害。夜阑揽着阮照秋,舍不得放开,又担心她累了,便说:今日折腾了一天,先歇下,我慢慢与你说吧。"
今夜一场闹剧惊心动魄的,窗前案几上的龙凤双烛居然还烧得很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钟宁也好,不寒居也好,仿佛都是一场闲时的幻梦,根本不曾真实存在过。
热闹的婚宴刚结束,宾客散去,阖府的人都睡下了,而这一对新婚夫妇正要开始新的生活。
阮照秋绣满了金银线的大红嫁衣总算是脱下来了,她如释重负地躺在柔软的大红锦被里,舒服得叹了口气,"可算是脱了那累赘了,我这会儿浑身酸痛得跟散了架似的。"
夜阑跟她头碰头躺着,也叹了口气,"如今总算是正大光明地跟姐姐在一处了。"
他那件被砍得破破烂烂的外袍也解了,与阮照秋那件一同搭在床头的雕花衣架上。两件衣服行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无比和谐的叠在一起。
"夜阑,"阮照秋侧了身,脑袋支在手肘上看着他,你变个原相给我看吧。
床铺太小了,九尾展不开。他说,改日去院子里吧,好不好?
变个没九尾的原相来,好看。
夜阑就笑了,好啊,原来姐姐只是贪图我的美色!新婚之夜这样说,可太伤人心了。
阮照秋也笑:人家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夫君才貌双全,倒实在是我的福气。
她故意学外头那些酸腐文人的口气讲话,惹得夜阑搂着她大笑:姐姐,你这个样子,家里人可晓得?
我家里人,难道不是你?
阮照秋一边与他调笑,一边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永远心无芥蒂地轻松,不用做阮家大小姐,甚至不用做阮照秋,只拿自己本来的样子出来就可以。
罢了,今日行了礼,就是你的人了。夜阑